第16章 第 16 章
倘若要我来说，最喜欢的时节莫过于冬日的午后。
虽然鲜少见到钟爱的鲜花繁景略微可惜，然而坐在咖啡馆中，沐浴着被柔化，抹消掉锐利的日光却是会让我感觉无比的舒适的另外一种惬意。
“店长泡的咖啡还是这么经久醇香，不管喝了多少次，我都会由内心深处感觉到幸福和喜悦。”面前的男人端着精致的咖啡杯，优雅得将咖啡送入唇边后由衷发出喟叹，连带着唇角的笑容都温柔到一塌糊涂。
这样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很久。
很快那个笑容热情又纯真的服务生就走过来亲切得递给男人一张账单，语气充满欢快，“太宰先生，上个月的账单该结了哦，如果还是结不了的话这边建议您亲自切腹谢罪比较好呢~”
太宰治的笑容僵了一瞬，他缩了缩身子努力维持着笑意，“啊~这是一位多么漂亮迷人的女性啊~说出这种话稍微不太可爱了哦~”
“真是的，太宰先生没钱也要请女朋友喝咖啡的样子也很不可爱呢~”说完这位留着齐刘海丸子头的女生冲我眨眨眼，“和太宰先生交往真是辛苦你了~”
“不，我们并不是……”没等我说完，太宰治已经推着她去了后台，双手合十，“我保证，保证明天一定结账，拜托了1
“哦呵呵呵，太宰先生也害怕丢脸吗嘻嘻……”临走前，我看到那个可爱的女生用菜单挡住唇角冲我俏皮的弯了弯眉眼，水灵灵的眼珠里满含善意的调侃。
真是元气满满的少女埃
“真是的，太苦恼了，”太宰治垂头丧气得回来坐下，单手托腮，“没想到会在阿遥面前这么丢脸。”
“唔，大概还是刚才的少女更加苦恼吧。”我认真纠正。
太宰治看上去更郁闷，“虽然早就知道现在的阿遥很冷漠，但是说出来我还是会难过的哦。”
话虽如此，你看上去可一点都没有难过的样子埃
我这样想着端起咖啡杯遮住了想要吐槽的欲望。
那之后想想，许是咖啡馆过于放松舒适的环境让我忽略了很多未曾在意的东西，比如太宰治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把我带过来，又比如，他口中“现在的我”究竟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说的呢。
“最近，似乎出现了新的组织制造多起麻烦，”不远处的店长一边磨咖啡豆一边说，“对于那些犯罪组织来说，横滨果然是一座危险又迷人的城市。”
“不管外面怎么危险，店长只要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泡咖啡就足够了吧。”太宰治整个人放松下来，“真是羡慕店长这种心态。”
“对了，说起这个，”他忽然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前几天袭击你的人侦探社也有在调查，虽然人已经交给港口黑手党来处理，但关于他的信息倒是也披露出不少。”
“[e]……？”
“嗯，打着‘医治这个腐朽的世界’的旗号的地下组织，有印象吗？”
“没有。”
我放下资料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资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就头痛的要命。
“这样一个拯救世界的组织为什么会找上我？”我忍不住好奇。
“谁知道呢，”太宰治轻笑，“或许是无聊，也或许是中田健一个人的单独行为上升不到组织。”
他笑眯眯得看着我，“毕竟他可是唯独冲着你来的。”
“所以是我的原因，”我歪着头眨眨眼，“受害者有罪论，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太宰治笑意不变，他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好整以暇得看着我。
“我只是想说。”
“阿遥真的太吸引人了。”
他极其认真地注视着我，精致漂亮的瞳孔倒映出我微微错愕的表情。
真是奇怪埃
明明是轻佻又浮夸的语句，在他嘴里说出来如同喃喃爱语般亲昵，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这样会让我稍微有些烦躁呢，垃圾也好，苍蝇也罢。有的时候真的很想一口气全都毁掉，”哪怕是说着如此恐怖的内容，他的目光也极尽缠绵。
宛如一朵玫瑰，温柔得扎在心脏上。
我定了定神，正要开口，“我……”
“滴滴滴——”
一串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我们的交流，我拿出手机，看清来电人后稍微有些惊讶。
是中原中也。
“……中原君？”
电话彼端传来短暂的空白，过后才响起中原中也略显沙哑的声音。
“中田健一死了。”
死了？我错愕得攥紧手机，抬头望了眼太宰治，对面的男人仿佛并没有听到我们交流般悠闲自在得搅动着咖啡勺，偶尔扫一眼窗外。
“……怎么死的？”我低声问。
“自杀。”他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从脖子上的勒痕来看应该是上吊窒息。不过没事，该问的东西都已经问完，该吐的也差不多。”顿了顿他又说，“只是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他，该死的……”
“这样埃”一时间我说不清到底是遗憾还是放松更多，“辛苦你了，中原君。”
“……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他声音柔和了些。
我摸摸脖子，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感。
“已经好多了，完全没事。”
“是吗，那就好。”中原中也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接着说，“明天我有任务要去意大利，最近几天不在。有什么事你可以……”
“中也真的好啰嗦哦~”对面一直装透明的太宰治忽然大声得抱怨，“真是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打扰人家约会啊~”
话筒静默一瞬。
旋即手机里传来中原中也的怒吼。
“你这个混蛋青花鱼怎么会在阿遥身边1
太宰治一脸无辜，“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明明是我约了阿遥，结果这个时候打扰人约会，中也，不是我说你，稍微有点自觉好不好。”
“混蛋太宰，你……1
话音未落，为了防止他们两个隔着电话都能吵起来我急急忙忙得对着话筒说，“不、不好意思中原君，我稍后再给你打过去吧1
“喂阿遥你别听太宰这混蛋瞎扯……”
“咔哒。”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我忍不住叹息，“太宰君，明知道中原君会生气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在雷区反复跳跃呢。”
“那当然是因为看到中也生气会很有趣啊~”太宰治笑嘻嘻的，“明明是那么小的个子却有那么强大的爆发力，哦豁，真是令人震惊。”
“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夸奖，”我苦恼得捂着额头，“真是的，明明想好好跟中原君道谢，结果被你一捣乱也没能说出口。”
这简直太失礼了。
“中也说什么了？”太宰治忽然问。
“唔，没什么，”我晃了晃手机，“前几天袭击我的那个人好像死了，他只是通知了我这个消息。”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宰治眉眼弯弯，“就这么死掉太便宜他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都在可惜什么，但是刚刚中原君说了跟你一样的话。”我喝了口咖啡，自言自语，“真的有那么可惜吗？……”
“阿遥怎么想的呢？”
太宰治调整了下姿势，单手放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叠，望着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怎么想……没什么想法，”我耸耸肩，“我可没忘了前几天他是怎么对我的。”
“哎～可我记得这个人跟阿遥是相处很久的同事吧？”太宰治思索道，“如果国木田君突然要杀了我结果被我反杀的话我可是会郁闷好几天呢。”
我不解，“这有什么值得郁闷的吗？”
太宰治微怔，似乎没听清我的话般，“……什么？”
我看着桌面，咖啡散发出来的醇香弥漫在这个幽静的空间，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的一切。
“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死了而已，这种事有什么好郁闷的呢？”
“这样才是最优解不是吗。”
太宰治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女人，她小口啜着咖啡，许是咖啡有些苦让她细长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她会因为咖啡的不好喝而皱眉，却没有因为相处几年的同事对自己心怀杀意而惊讶，更没有因为知道对方死亡的消息而波动半分情绪。
她表现的太正常了，正常到中田健一的伤害既不会让她感到痛苦和不安，他的死亡也激不起她半分波澜。
就好像这个世界都和她无关。
太宰治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椎名遥的头发远不及现在这般披在身后，而是松松地变成麻花辫垂在身侧。
柔顺的刘海堪堪遮住眉眼，她眨巴着蔚蓝色的瞳孔，唇角浮起清浅的笑容。
他敢说，那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纯真的清泉。
……
“太宰，为什么最后一定要补上那几枪呢。”
“反正他肯定活不下去了，我只是在结果唯一确定的可能性之下做了最优解哦。”
“但是我觉得……”
“想必他也很感谢我吧，呐～”
“……不是这样的吧。”
“嗯？阿遥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太宰……有太宰的温柔，但是，即便到了最后那一刻，我觉得他所想的一定不是对你的感谢。”
“那阿遥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是更值得在死亡到来时刻前去回想的东西。”
“呵，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吗？阿遥觉得，人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这个嘛……未必是为了什么而活着，而是为了找到什么去活着吧。”
“……这样埃”
“我瞎说的啦，啊，中也！我回来啦1
……
回忆里的少女和面前的女人重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柔柔的笑容却已被淡漠和疏离所替代。
她明明就在那，曾经澄澈如晴空的瞳孔里，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