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龙镜
陈青凝视着铜镜,骤然一惊,忙睁开眼,以为自己修为不足,冒然击掌之下,出了幻觉。
再次提振了精神,眯眼凝视,一时间,只见镜中景象风云诡秘,极近变幻,陈青心神似乎也跟着参差错落,只是几个瞬息间,竟似领略到一副山河流转,春风秋月的庞大画卷。
再看铜镜本身,镜框由几条形态各异的青龙首尾盘旋而成,将镜面圈围在中间,龙首垂直向外,略微向着镜面弯曲,似是吞吐着镜中天地,陈青心中默数,龙身共有九条,竟暗合九九归一的大道真意。
每一条龙身都雕的栩栩如生,若是放大来看,足以乱真,陈青虽未曾见过真龙,但也觉得即便真龙现世,也不过如此。恍惚间,似是看见镜中真有龙影游移,时而搅动江河,时而舞风弄云,忽的九条龙影似是发觉有人窥视,不满龙威受到侵犯一样,想要奋力跃出镜面,却又陷于镜面禁锢之中,似是仙人驾乘的马匹一般,不能身离,拖得铜镜如流光一般没入陈青身体。
一瞬间,陈青仿佛被山岳迎面撞击,一种巨大的顿挫感席卷全身,五脏六腑翻腾麻痹,踉跄着稳住身子,匆忙内识,只见铜镜端端悬于丹田之中,波澜不惊,九龙业已归于沉寂,似是终于找到了一处好去处,也乐于栖息其中。
这时候,陈青丹田中仅有的几丝真气,环绕着龙身,静静流淌,形成一个神秘的气旋,陈青也不知为何会有这般变故,细细感悟着铜镜的存在,欣喜之余,享受般叹道:“宝物终于还是到手了”。
这一切看似历经漫长,实则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
山脚下,一队人马卷着尘土,御马而来。
“恭迎山主”,魏达带头唱报。
“恭迎山主”,其余人自然也跟着跪伏,大声喊道。
人群中,为首的是一名老者,率先勒停了马缰,扫视魏达几人,算是应了迎辞。待老者挥手示意之后,众人才敢起身。
老者名叫郑芳,身着一袭红色长袍,袍袖左右两处,各用金银两色丝线端绣有一金一银两个锣形图案,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正是此地一处修仙势力双罗山的图徽,双罗山在整个修仙界里,算不得什么名门大派,顶多也就末流,势力范围也仅有一郡之地,而山主郑芳,也只有融合期巅峰,所谓融合,意思是说,身体方可融合天地之气,算是一般修士。
然而在这一郡之地,融合期修士也就寥寥几人,在乡土凡人眼中,郑芳已经高不可攀,可谓仙人。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人永远不知。别看郑芳身为一山之主,在这一郡之地,好似能上达天意,下知九泉,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殊不知,那只是表面风光。究论起来,郑芳已经停在这个境界十年有余,修为无法寸进,而山中弟子天赋出众者,境界已经初入开光期,距离融合期,也是指日可待,明里暗里,已是对他这个山主之位,形成肉眼可见的威胁。
对此,郑芳也是恼愤已久,可又无可奈何,修仙一途,七分靠苦修,三分靠际遇。凡人常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修仙也是如此,没有好运气,再苦修十年也是枉然。老一辈的修仙者若是没有好的际遇,也只能坐视长江后浪退前浪,在他人星光中,暗淡退场。
有生之年,郑芳当然不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这已是明摆着的事情,虽然目前山中没人敢当面点破,可假以时日,谁又能说的准。
作为一个势力的首领,慢慢失去了威信,就像一只暮虎,被自然法则逼退出森林,也只能感叹,人心最是多变,岁月最是无情。
于是,昨夜雷霆初起的时候,魏达就花出大价钱请了郡中有名的观象师测查天象,测查的结果也是让他相当满意,所以对于此次现世的宝物,郑芳实有志在必得之心。
反观魏达,只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比郑芳还要低上两个境界,在这双罗山中,地位还不如那些凡人观象师,好在魏达善于察言观色,脾性深得山主喜欢,所以此次寻宝,魏达得了首令,心中自然不胜欢喜。
魏达向郑芳近处走去,一看郑芳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其心情很是不错,心中略微盘算一二,便架着一副邀功请赏的嘴脸,急忙向前报告:“禀报山主,我等一收到您传来的飞鸽,未敢有半分耽搁,得了指令便是星夜出发,算是不辱使命,路障也已经清扫完毕,只待山主前来”。
魏达一口气说完,又急匆匆的补充道:“出发时小的还刻意做了安排,没有惊动官府,带的人,也都做好了交代,对外边只道是山中闹了妖兽,我等进山只为平复妖患”。
说到最后,似是真的有些急了,气息憋住了喉咙,带起一阵急促的咳嗽,魏达脸色也跟着一阵泛红,让人觉得好不滑稽,可山主在前,没人敢取笑有大功劳的魏达,但还是有人忍不住腹诽:“宝物还没有见到影子,就敢如此,真是乡野土货,不知天高地厚”。
郑芳听罢,神色舒缓了不少,一抹久违的喜色一闪而过,看的出来,对于魏达此番安排,甚是满意,遂正色道:“魏领队,当真是干的不错”,说着大手一挥,解下腰间酒袋,向魏达扔去。
“谢山主赏赐”,魏达接过酒袋,仿佛得了什么人间至宝似的,又端起他那献媚的嘴脸,一手托着酒袋,一手摩梭,对着酒袋,不吝拍上一副熟练的溢美,仔细听,明里暗里是说郑芳多有品位云云,那模样,神似恶汉赏花,看的众人一阵无语,都知这魏达脾性如此,但久而久之,也多少不免让人有些作呕。
不过,这酒袋端是做的十分讲究,却不知竟要取用那三等妖兽尾背部的皮囊,先进行刮脂去肉、脱毛浸灰、软化浸泡等准备工序,再将之于灵草一并浸泡于从仙果中提炼出的鞣酸之中,反复鞣制所得,可谓价值不菲,除了美观,陈藏于中的酒水,更是能舒筋活络,滋养丹田神魂,时常服用,对修士而言,大有裨益。
一切了然于胸,魏达便狼吞虎咽大饮下几口,而后对着身后几人说道:“山主降福,魏某不敢独享,此等美酒,自当共饮”,气势颜词,同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说着酒袋便在几人间传递开来,期间不时响起“感谢山主”“愿为山主肝脑涂地”等等不知真假而有感恩戴德的话语,待酒袋再次传回到魏达手中时,已是不剩下多少,别看魏达嘴上说的那般敞亮豁达,实则心里是一阵阵的肉疼,暗地里咒骂了几声,小心将酒袋收入衣襟,像这种借花献佛的事儿,即便肉疼,却也不得不做。
魏达能混到今天这般,还真不是因为多会打杀,一切概因为其察言观色在左,投其所好在右,钻营起来,正像瓢儿一样,能浮亦能盛,伺候在其上位之人,颇有些做奴才的天分,说来堂堂男儿,开了仙路,成了修士,却还要如凡间人一样,被人情世故傍身,也是可笑可怜,由此看来,修士不易,仙路难为啊。
说话间,郑芳一行人马,已经入山,人群中不时有人谈起昨夜种种,毫不掩饰此行的目的。
突然,山中传出来巨大的声响,众人先是一阵惊诧,再听,那声音似是什么巨兽咆哮,竟让郑芳等人胯下的马匹腿脚生软,一时不能行动。
郑芳抬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慌,紧了紧缰绳,拍了拍座下的马匹。抬头向山中眺望看去,目光停留之处,正是魏达命人看守的方圆之地,远远看去,原本皓日当空、晴天大好,此时却天象突变,狂风大作,雷电交鸣,巨大的吼声竟力压雷霆扩散开来,云腾雾绕之间,竟有模糊的青龙光影穿梭其,龙口开合,有云卷风疾之姿,龙身翻滚,有撼天动地之势,只是在远处观望,就让人口舌发干,脊背生寒。孰不知,这一幕,正是陈青在铜镜中所见。
郑芳眯着眼睛,几丝凝重爬上眉梢,哪还有刚刚的喜色,忽然问向魏达:“留了几人看守?”
魏达也听出了郑芳不悦,急忙回答:“五人”。
“蠢货”,郑芳恨恨道,向着山里,匆匆打马而去。
魏达口中的酒水,余味未消,冷不丁的被郑芳训做“蠢货”,低着瓢儿头,缩着脸,一副受了委屈,而又不得其解的样子,明明刚刚才给了他奖赏,怎就一下子平白遭了责骂。
心中虽然不吝愤愤,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受着山主这番训斥,点头应是,按他的一贯作风,视之位山主对他关切爱护,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山主一把年纪,老糊涂了不讲道理,也是情有可原,自我安慰了几句,跟着郑芳,快马奔向山中。
等快要到了的时候,魏达这才明白,为何郑芳骂他蠢货,现在看来实在是蠢货都不如啊。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几具身体,魏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明明走的时候好好的大活人,怎就一会功夫不见,五个大活人,就成了尸体,想起自己刚才那般自夸,什么做了周密安排,什么定然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现实啪啪打脸,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
魏达低着眼,看了眼郑芳,怯怯的说道:“属下办事不利,坏了山主大事,请山主责罚”。
“魏达啊魏达,我要你何用,要你何用用啊”郑芳仰天叹息,痛心疾首。
这些人的死活,郑芳根本不会在意,他只要宝物,有了宝物,他的修为境界,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双罗山头把交椅,就还是他郑芳说了算。
此刻,郑芳已破了心境,花无千日红,人也如此,没有进步,注定要走上枯衰、沉寂,最后消亡。
但是,只要还未盖棺定论,凡事就还有一丝转机,郑芳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宝物还没落入他人手中,一切还来的及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