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锦生爹石门镇上买银炭 亓颂氏亓家村中问金价
生活是个圈,一圈套一圈,你丢出什么去,转了一圈还是会砸到自己头上。正因为如此,人世间最基本的逻辑,还是与人为善。
依氏老太太心地善良,庇护了苑蓉蓉和珞元夕,也得了苑蓉蓉的回报,不但给三儿子颂霖解决了婚事,还收到了苑蓉蓉赠送的黄金。这件事上,苑蓉蓉带着个孩子,流落肃南,她在心理上处于非常弱的状态,依老太太愿意收留,一下子让苑蓉蓉有了依靠,她对依老太太的行为评价是极高的,因此也作出了与自己评价相当的回报。但从我们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颂家是占了苑蓉蓉的大便宜。
这些年,也就是刚到蒲池村的头几天,吃用了颂家的,再也没从颂家得到什么实惠。和颂雷成了亲,两家成一家,也分不了那么清,从总体上说,也是苑蓉蓉做得多,织绣劳作不但赚出了自己的吃喝,还让颂家一家都跟着沾光。
依老太太在的时候,能分清这一层道理,对苑蓉蓉加倍疼爱,大家越是相互给与,日子越是兴旺。可等依老太太和颂雷去世之后,颂家兄弟却拎不清了,反倒觉得这些年是颂家养着苑蓉蓉,苑蓉蓉没有给颂家生育一男半女,还带着个拖油瓶,消耗颂家的米粮,千方百计把苑蓉蓉赶出了颂家,独占了全部财产。可他们不知道,颂家是原有房有地,这都是存量,没有苑蓉蓉帮他们打理,产生不了持续的流量,他们的日子并没有越过越好,反而越过越抽抽了。
对此事,颂氏兄弟不但不觉愧疚,却倒嫉恨起苑蓉蓉一家,觉得自己日子过得不如意,都是她们妨的,开始在村中拉帮结派,排斥苑蓉蓉。苑蓉蓉不愿横生事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在控制自己生活的富裕程度,毕竟现在颂氏兄弟还只是在人际关系上给自己使绊子,若是真是使起坏来搞破坏,自己是反抗好还是不反抗好呢?
如此颂氏兄弟更加得寸进尺,仗着自己在村里亲戚朋友多,影响大,珞元夕结婚,不许人前去祝贺;珞湛生出生,也不准人前去看喜。
你说这种心肠的人怎么会有好?只是算账的日子还没到罢了。终于到这一天,所有的账要清算了。老大颂雷被骁禽郎斩杀并且毁尸灭迹——这个下场是他一直想让珞元夕得着的,如今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没有孙子的老二颂风。听说珞元夕生了个大胖小子,气得不行,不叫人去给他送汤米,一转眼他却要给珞元夕的儿子办十二日。可见一啄一饮,都有些来历的。
有人说,你说的不对。那珞元夕老实巴交的,花氏平日里足不出户,他们招谁惹谁了?怎得突遭杀身之祸?那骁禽郎为非作歹,杀人越货,怎不见他们遭受报应?您不见了珞元夕的老子珞崇宣干的那些缺德事还少?他在嵖岈山外宅设的那些恶阵,杀人养疰,贪名好色,还想谋杀原配,什么好人能投在他家?那花氏虽然未有恶迹彰显,然乃父是猎户出身,以杀伐为勾当,怎不招惹祸端?那骁禽郎虽然嚣张,可他们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嵖岈山打珞家全军覆灭,榖州城打嚣家,也是所剩无几。愍家此时还有余福未尽,尚能安享富贵,待到算账的时候,谁也跑不了。
亓家老公母俩得了锦生这个儿子,再也不用担心百年之后被村里吃绝户了,因此十分欢喜。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就是把之前得到的金条变成现钱,改善生活。
人乍富之后,煞威不足,难于守财,万无立刻显露出来,很容易被身边的亲朋好友觊觎。他们会用原本的理念不断影响你,剥夺你,直到一切都回到原来的秩序。因此得财之后,必定要缓缓释放,用钱构建起城府,培育出煞气,制住亲朋好友的观念,让他们不得不承认你的富贵地位,接受新的人际秩序,才能安稳享福。
亓颂氏娘家就经历过这种事,她心里是有些数的,他们得到的金条太大,一下子拿去处理,以自家现在的状况,必引人谋夺,定生祸端,珞元夕就是吃的这种亏。要把金子铰成小块到金铺变卖,金铺老板鬼精鬼精的,看到茬口崭新,定然会推断出卖主还有大金子,会千方百计压低价钱。
“那该怎么办?”锦生爹问亓颂氏。
亓颂氏咕噜着眼珠子想主意,最后说:“把它化了,做成金珠,一次卖上几个,才不招眼。”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这金条怎么能化开呢?”
“既然它能铸成金条,自然有办法化开。听说用麟州银炭就可以烧化金子呢。”
“麟州银炭?我听都没听过,到哪去弄呢?”
“这东西咱们这里是没有的卖,不过石门镇上的六家福金铺里常年销金,他们那里应该有的。”
“你这个话说的越来越离谱了。他们家有,难不成让我去要?人家若问我做什么使?我怎么说?说我回去化了金子,再过来卖给你?”
亓颂氏白了他一眼:“要不说你不开窍么!那银炭是金贵,难不成掌柜的整天自己看着不成?”
锦生爹一听这话,立刻坐起身来:“怎么?你叫我去偷?亏你想得出来?要偷你去偷?我可不干那丢人的事。”
亓颂氏指划着锦生爹骂道:“瞧你那点出息?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偷了?就是叫你去偷些,又能怎么地?看看你一惊一乍的样子!”她一把把锦生爹拉到身边,小声跟他说:“我的意思是那掌柜的必然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大伙计掌管。哪个大伙计又是老实的?这种东西又容易消耗,多了少了的,掌柜的怎么查去?其中必有藏掖。这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他藏掖起来,必要卖出去才行。有钱还愁买不到东西?”
锦生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老婆,实在搞不懂,她整天也不到外面去,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亓颂氏有点得意,继续盘算:“刚开始也不要太多,买一百钱的就够了,等换出来钱,再多买些就是了。”
“说得倒轻巧,一百钱,现在家里能拿出一百钱来?”锦生爹对媳妇的打算有些不屑一顾。
亓颂氏哼了一声:“指望你们这些老爷们儿,我早就饿死了,身上连一百钱都拿不出来,你也好意思说。”说罢起身来,披上衣服,靸着鞋下了炕,去掏箱底子。不一时,果然拿过一个手帕包回来,丢在锦生爹身上,“这是整一百钱,明天你就去一趟石门镇的金铺。那里的大伙计好像姓焦,你打听打听。不过可别太实在了,上来就问,说破了,可没人卖给你。”
锦生爹拿着钱,也是满心感叹,这些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整天嚷嚷着没钱没钱,逼着自己出去赚钱。到真用钱的时候了,多少钱,她们也能拿得出来。
第二天,锦生爹拿着钱去石门镇买银炭去了。事情办的异常顺利,晌午时分,锦生爹就回来了。他一到家,就把院门关上。亓颂氏看他两手空空,问道:“你买的炭呢?”
锦生爹拉了亓颂氏进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亓颂氏看到有点生气:“一百钱就买了这么点炭?这好干什么使?”
锦生爹解释说:“你别着急。你猜今天遇着什么人了?”
亓颂氏对老公这种节外生枝的行为非常不赞同,”你找什么?叫你去买点银炭,你怎么每次都能玩出点花样来?我问你,没有炭,可怎么熔那个?熔不了那个,你哪来的钱过日子?”
“你看看你这个狗脾气,两句话没说上又要吵嘴。我这跑了半天了,口干舌燥的,连口凉水还都没喝上呢。去,给我瓢水喝去。再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亓颂氏老大不高兴,到地下去水回来,往锦生爹怀里一推,“喝了快讲。”
锦生爹端起瓢,“趸-趸-趸”先灌了半瓢,发出了满意的一声“哎——”才开始说。
“你跟我说的那个姓焦的大伙计已经被老板辞工了,听说是偷铺子里的金子被老板当场抓包了。这些人心思真巧,竟做了个空心钳子,每剪金锭子的时候,都有金屑子掉进钳子里……”
“哦?那现在谁做大伙计了?”亓颂氏打断他的唠叨。
锦生爹也不在意,回道:“是老板的侄子福恩。”
“哎呀,那人家叔侄一家子,那是买不着炭了?”事情超出了亓颂氏的预料,脸色立刻暗淡下来了。
锦生爹却咯咯咯笑起来,“什么叔侄一家亲,他这个侄子还不如外人呢,比那个焦大伙计还要黑心呢。”
亓颂氏有些不解,问道:“这话怎么说?”
锦生爹十分得意,“我打听着是福恩这个人极好交往的,便拿那一百钱请他吃了个茶……“
亓颂氏听这话,立刻就炸毛了:“啊?你拿钱请他吃茶,拿什么买炭?怪不得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你说你好干点什么!”
“嘘!”锦生爹赶快叫她噤声,“小心叫邻舍家听见。你好生听我讲!”
亓颂氏气的别过身子去,不想面对锦生爹。
锦生爹继续说:”这福恩呐,可是个机灵人儿,听我打听银炭的价格,马上猜着咱们有金子要熔了。|”
“啊?”亓颂氏心中一惊,这不是暴露了吗?这怎么办?
锦生爹笑了笑,“你也不必心惊,人家经老了这种事了。他说,几年前,就有一个婆子找焦大伙计买银炭,没过几天她便来金铺卖金珠,一看就是现熔的,焦大伙计便趁机压价,赚了好一笔钱。”
亓颂氏心想:“婆子?莫不是苑三娘?没想到她手里还有金子!”但这个话她不想跟老公提,只问:“难不成这样,就被他们吃定了?”
锦生爹哈哈笑道:“要不说这个福恩好说话呢。他知道咱手里有金子,便说咱们不必花那个银炭钱,只管拿去找他,他保管现银交易,准保比去金铺卖的价钱高?”
亓颂氏有些惊讶:“他不是老板的亲侄子么?怎地这样吃里扒外?万一事发了,亲戚岂不要撕破脸?”
锦生爹哼了一声,“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亲戚!穷了他们先踩吧,富了他们最眼红。用得着了,使人比使驴还狠,用不上了,便在背地后里使劲编排你。”这些年锦生爹也吃够了亲戚的苦,所谓的亲戚还真不如个外人。“这六家福的老板倒是福恩的亲戚,说是给福恩口饭吃,却比旁人更加克扣,在小伙计的位子上,一干就是十年。如今没有人使了,才想起他来。都是人,哪里有白使唤人的道理?他这些年出的力能白出么?自然会找补回来的。这不,才当了几天大伙计,已经找出发财之道了。”
金子这种东西都是富裕的时候置办,困难的时候变现。谁家里没事的时候卖金子呢?都是急用的。福大掌柜拿着人的心了,历来只会压低零散卖金的价格,石门镇上只此一家,大家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啥发财道?”
“之前的焦大伙计不是因为偷金子被抓了吗?那是偷,肯定要出事的。现在收金子官价一两金子兑出一百两银子,收十两手续费,到手九十两,可是六家福柜上只给六十两。福恩收的价格是七十两,带到肃南城大金铺去九十两卖掉,净赚二十两,这不是发财道么?“锦生爹解释道。
亓颂氏说:“这是什么道理?肃南城也不比石门镇远多少,咱们早起一个时辰,去石门镇卖,还能多卖二十两银子,岂不是好?”
“喝!说你是无知妇孺,你还不服气。你当那肃南城是好进的。那里的规矩更是多。每个进城卖货的都要登记,成交后叫二分抽成,还要打发流氓地痞,到手最高五十两。万一把他们得罪了,保不齐一两都到不了自己手里。”
“那福恩不怕?”
“他自是不怕的。他早就入了帮派,每年一打趸交过会费,可保一年无恙的。”
“呀,还有这等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