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忙扩张义姁门盛极而衰 鉴往事鹿衔花重振旗鼓

    由鹿更始主持的义姁门又重新焕发了生机，逐渐壮大起来，触手深入到了社会各个领域，形成垄断之势，聚集大量财富，赢得了显赫的社会地位，真是好不得意。

    凡物极必反，月盈则亏，这个简单的道理始终支配着人类历史。不管一个门派有多么强大，设计的制度多么精巧，都没有办法逃脱盛极必衰的命运。

    虽然从理论上讲，不断地从内到外地进行改革，适应事物的变化，就可以持久地保持优胜地位。然而在旧秩序之下会形成一种轻松的赚钱渠道，这种渠道就像酒精一样，让利益既得者上瘾，黏着于旧秩序不肯脱离。即便有一两个清醒者，也无法抵消其他利益既得者的集体沉迷，从而让衰落成为必然的宿命。

    义姁门生意兴隆的同时，内部也在悄然发生着分化。

    义姁门要想在医药之外的领域谋求发展，就需要有这个领域的人才。由于义姁门门主对这个领域缺乏专业知识，在具体事务上的领导是缺乏力量的。他要是硬要把领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外行领导内行，很容易出现问题。一旦犯了错误，损失也是巨大的。况且他想要同时在多个领域布棋子，是不可能在每个领域都是专业的，依靠专业人才成为一个避不开的问题。

    如果放松领导权，门派与人才之间唯一的脐带就是资金投入，可当时是农业社会，各种制度和法律不够健全，无法保护资金投入所形成的股权，对专业人士没有任何约束力。一旦专业人士获得支配权，门主又要面临专业人士利用这些资金为自己谋取私利。因为专业人士即便做的再好，他也不过是拿死工资的，就是有干股，分取的利润也是有限。专业人士有着足以支配一个行业的才华，得到这点小钱儿，他们表面上要表现得感恩戴德，但是比起自己单干来，哪一个更香，他们心中能没有数？唯一叫他们不得不屈就的就是自己白衣出身，没有足够的资金做本钱而已。真正有能力的专业人士，是永远也不会放弃独立单干的梦想的。他们给门主做生意的目标就是攒够足够的资金，然后独立出来单干，赚大钱。

    从专业人士的立场来看，独立单干是个人梦想，可从门主的立场来说，这无疑就是吃里扒外，喂不熟的白眼狼。门主要利用一切手段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道义上，门主极力炮制是自己打造平台，给手下机会，离了义姁门这个平台，手下的人都将狗屁不是的理论，并且宣称一切不符合这种理论的行为，都是欺师灭祖的，人人得而诛之。别看这套理论听起来可笑，可是真是好使的，在当时那种封建文化笼罩的氛围中，有相当数量的人都吃这一套的。明明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却以能够参与卫道而自豪。

    当然门主不至于幼稚到相信这套理论可以迷惑所有的人。仅有道义的约束是不够的，总有聪明人有自己独立的想法，看透这种伎俩，一心谋划着另立门户。面对这样的人，门主也有对策。虽然现在还是农业社会，法律制度不够完善，但是官面上还是维护有钱人的。毕竟义姁门在发展的过程中，购买了大量土地，也跻身于地主阶级，成为皇帝统治的阶石。义姁门门主依靠强大的资金背景与官面上的人勾结很深，可以利用这个来打击羽翼未丰的专业人士。

    倘若专业人士所从事的这个行业潜在价值巨大，这种门主和官面人勾结的方法也不保险。只要专业人士承诺在官面人帮助自己脱离门主之后，让渡相当一部分的未来收益，就有可能得到官府的帮助。

    因此义姁门还是无法牢牢控制手下人，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呢？明的不行，就用暗的。要知道，义姁门鹿家还有另外一个买卖，就是在徂徕山从事暗杀行的虿盆谷。虽然虿盆谷的生意见不得人，做不大，可是用的都是自己家族成员，靠血缘关系而不是师承关系组成了比义姁门更加紧密的团体。暗杀行的需求自古至今一直很旺盛，他们不用扩张就有源源不断的生意，虽说比不过兴盛时的义姁门，却一直很稳定地过着富庶的生活。

    如果有专业人士想要有二心，那么就要面临虿盆谷的严厉惩罚。当然这种事不能在明面上说，但是可以私底下放一些谣言出去，震慑门中子弟。

    可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吗？怎么可能！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些行为就是旧势力的垂死挣扎，终究是无法抵挡历史前进的步伐的。新事物出现，旧事物的灭亡是不可抵挡的。

    要执行这些严密的控制行为，需要门主的性格坚决而冷酷，一代门主如此还可以，但是门主终究要老的，要死的。上一代人太强势了，下一代就很难形成强势的性格。因为在他活着的时间内，是不允许别人比他还强势的，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老子越强势，儿子越窝囊，即便是一代二代强，也不能保证代代都强。一旦有一代不给力，这个大厦就要土崩瓦解。很多极端的愿望是没有办法兼得的。兴盛之道背后就包含着衰亡之路。

    义家主持义姁门时，衰落的原因是：利用核心技术，牢牢把握控制权，将所有门派都捏在手中。可事情是要向前发展的，新事物出现后，核心技术失去约束力，门徒们追求更多的利益，风流云散，不可避免衰落。

    鹿家主持义姁门积极向外扩张之时，各个行业的专业人士渐渐做大，也有了分裂的危险。当年鹿更始取代义家时因为义蜾无所出，不想同样的命运也落在了鹿家头上。鹿衔花的父亲也没有生出儿子来，只有鹿衔花一个女儿。鉴于先祖是螟蛉子占巢，鹿家非常忌讳收养他人的孩子，宁可以女孩当家招赘女婿，也不肯以养子继承香火。

    虽然鹿衔花也是很聪明，有能力，但是这个世界还是一个男权世界，鹿衔花以女性的身份想要维持义姁门不衰落，就不是容易的事。就拿和官面上的老爷们打交道来说吧，你怎么弄？她爸爸可以跟知府称兄道弟，一起吃花酒、玩女人，她行么？她爸爸原先还能再干两年，可是年纪大了，地方上都是三出头四十不到的，能跟个老棒子玩到一起去么？她老公年纪倒合适，可是有哪个女人甘心让一个上门女婿，花着自己的钱，出去逛窑子的？都不成的。门派光景儿就渐渐衰落下来了。

    干弱枝就强，鹿家对各个领域的控制力慢慢下降了。尤其在父亲去世之后，鹿衔花虽然还维持着义姁门的名头，但是各派之间自行其事，她已经没有力量节制了。

    与此同时，肃南的铁鹞子门兴起，四处攻城略地，迅速扩张。门主愍逾白有七个儿子，老大愍敬山，老二愍敕山，老三愍致山，老四愍教山，老五愍效山，老六愍警山，老七愍政山，号称愍氏七鹰。这七兄弟各有所长，专攻一个领域，又因为有血缘联系，能够相互配合，此时的愍家正处在发展的黄金时期。

    愍家老四愍教山从小学医，还能使毒解毒，并且笼络了一大群专业人士，组建了自己的战斗小组。在垄断了肃南城的医疗行业之后，他开始着手消灭隆宁省及周边从事医药行业的门派，在更大范围内实行垄断经营。

    愍教山先是用三年时间建成了河西府最大的医馆，并且掌控了药材的买卖。在他继续往东挺进河东府时，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义姁门发生正面冲突了。

    此时愍教山通过合理的利益安排，既保证了自己可以不断地从手下处获得利益输送，又能让手下得到足够保持忠心和积极性的分润，因此，他的队伍要比义姁门有力量的多。由于铁鹞子门在隆宁省之外，并不打出名号，只以投资者的身份出现，所以并未引起其他门派的警觉。

    鹿衔花这边，她并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一心在思考一种方法，以重新加强对义姁门的控制力。

    目前义姁门插手的行业太多了，营造行、典当行、丝绸行、钱庄、驼商，什么赚钱就分人去做，对分支的管理却没有跟上。鹿父在日，分支机构还能定时往总坛交钱，从鹿衔花执掌门派之后，分坛坛主就开始跟鹿衔花打擂台了，上缴的钱越来越少。开始时还怕得罪鹿衔花，用瑶台恨给自己下毒，多少还交点。后来有人发现鹿衔花性格温柔，心地仁慈，对于修炼瑶台恨，把自己变成毒人的做法很是不齿，就没有修炼，胆子就大起来了，也不再往总坛交钱。这样，鹿衔花能够控制的只有老本行的医术了。

    鹿衔花想，现在义姁门这种情况，其他分坛要想收回来，怕是不容易了，暂时不去理会。她仔细了解了一下义姁门的历史，急功近利，想要每个热门行业都插上一脚的方法，虽然在短期内会有很好的回报，但是长期内有很大弊端，得不偿失，这条路子不能走。要想重振旗鼓，还是要从自己熟悉的医药行业入手。义姁门在义家手下的时候，所使用的经营模式实际上是很合理的。只是义家人在义姁之后，又没有持续地对医疗技术进行投资和研发，导致出现新技术之后，义家失去了优势，才导致衰落的。假如自己重新找到一种治疗简单，疗效明显的医疗方式，就可以对现有医疗行业再次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这种医疗方式一定是不依赖操作者素质的，要依赖于产品，因为大夫的培养太麻烦了，而且一旦培养出来，垄断力就转移到大夫身上去了。义姁药粉那样的药物也好，治疗设备也好，只要行使治疗行为的产品牢牢控制在总坛，那么鹿家的垄断力就会重新形成。

    打定主意之后，鹿衔花带领一帮徒弟加紧工作，在原有义姁药粉的基础上，针对常见的病症研发了十种特效药锭。并一种诊病仪，只要刺取病人一滴血，就可以得知需要服用哪种药锭，大大提高了看病的效率。

    药物和设备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复制，具备了迅速扩张的物质条件。分支机构不需要过度依赖技术的学习，主要负责销售就好了。在铺张的初期，总坛可以放利润给分支机构，以达到迅速占领市场的效果。分支机构为了获得超额利润也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以期待在未来跟着总部赚钱，走上富裕的道路。

    一旦占领市场，获得消费者的粘性之后，总部就可以重新划分与分支机构的利润分配比例。分支机构没有核心技术，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总坛讲价钱。总坛只要随便编造一个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借口，就可以提高给分支机构的价格。分支机构如果不想降低利润，会相应地提高销售价格。大家知道的，医疗行业哎，病人是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跟医馆对抗，也不得不为此买单。当然分支机构有可能会因此承受来自病人群体的压力，但是为了赚钱，这也无所谓了。

    这套赚钱路子很好，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原先的医疗行业还在，如果义姁门的价格提高了，就会有相当一部分病人重新寻求传统医学的帮助，毕竟传统医学，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发展，拥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对于各种疾病还是很有办法的，甚至在某些领域要优于义姁门的技术。

    如此传统医学就成了义姁门发展的绊脚石，如何才能清除掉这个绊脚石呢？鹿衔花想来想去，还是要借助河东府衙的力量。

    当时的医政掌控在太医院手中。太医院在全国各地下设官医署，进行大夫的培养和选拔，也时不时地发一些指导性公文。但是太医院的工作重心是放在皇室医疗上，在地方的培训工作也主要是为了从地方上选拔优秀人才为皇室服务，至于指导公文，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发给各州府，执不执行都是州府说的算。

    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限制地方上其他医馆行医呢？

    太医院每年都会通过官医署在地方上举行官医的选拔。上面我们说了，目的是为皇室医疗提供持续不断地优秀人才供给，不是普遍性的，每一个大夫都要参加这样的培训和考试。有很多大夫都是家传的，从小给祖辈父辈当学徒，长大了之后，能独立行医了就自己挂牌子行医，只要不是加入太医的行列，都不用参加考试。从长期看，技术好、医术高，自然就信誉好，也不会缺病人，技术差的，给人治坏了的，肯定就混不下去了。但是短期内，有些技术不过关的人，也容易混进医疗行业，引发医疗事故。

    鹿衔花就借着这个由头，向知府进言，实行普遍的大夫考试，只有合格的人才能获得行医文牒。这个还不算，要想开医馆的，还要满足各种人才、硬件条件，达不到这些要求的，只能在别人的医馆挂名行医。鹿衔花这次是走了知府夫人的门路，赠予了知府夫人不少珠宝玉器，并且承诺今后年年分红。

    如此，河东府知府便以整合社会资源，最大限度为百姓服务的名义，将整个河东府的行医资格都收归河东官医署所有，任何想要取得行医文牒，都必须先通过河东官医署的考试才行。之后又要对河东府下辖的所有医馆进行排查，凡不符合条件的医馆一律停业。排查就需要人手啊，官医署原本是个闲散地方，只有一个从九品的管勾带着几个杂役，怎么能做的了这么多的活呢？没有关系啊，河东知府有办法，直接把审查业务承包出去，这个差事自然就落到了鹿衔花手上。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