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迭代阵法镜像重重 映花水月蟾影幢幢
上回说到嚣陨霜把愍敬山诳到井边，哄他看井里光景。经过之前二人的共同的经历，愍敬山虽然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这一刻却忘记了“二人不观井”的训诫，因看不清井中之物，还把身子往井内探了探。
结果此时嚣陨霜在他身后猛地一推，愍敬山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手往后捞，却没有捞到嚣陨霜，直直地摔进井中，情急之下，还爆了粗口。
谁知落井之后，愍敬山并未掉进水中。本来为了防止不洁的井水进入眼睛，遮挡视线，快要接触到井水的刹那，他赶快闭上了眼睛，并用胳膊护住了头面。他还做好了挣扎的准备，要在落水之后，手脚并用，维持平衡，好在水中保持应战姿态。可他却感觉双脚直接落在了地上，常年的武术练习，叫他本能屈膝缓冲，就地一滚，消解下坠之势。
等他抬头四处张望之时，嚣陨霜已经站在不远处，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四周的景物似曾相识，好像是下午游园最后到达的地方。
愍敬山脑子急转，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言行，和嚣陨霜此时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她刚才并无恶意，只是对出口的事胸有成竹了，借机捉弄自己一下子罢了。可是自己一直对她怀有戒心的，落井的一刹那，自己也确实恶意横生，只是情急之下，要先自保，忘记了使用青蚨刀，否则定要取嚣陨霜性命的。自己失态的地方，仅仅是骂了一句脏话罢了，并无明显破绽，可以推说成是本能反应。现在看嚣陨霜的情形，她也并未怀疑，与其发火责怪她，不如顺势掩盖的好。因此，他也笑起来：“小精怪，吓了我一跳，还没过门，谋害亲夫倒先学会了。看我怎么治你。“说罢就上前咯吱嚣陨霜。
嚣陨霜被他贴身撩骚地娇笑求饶，只好拿正事来说：“大官人可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等取了《九胜经》，小女子好好给你赔罪，这起子还是办正事吧。”
愍敬山还要继续：“自然是正事要紧，不正办着吗？”
嚣陨霜苦笑不得，又不想反驳，拍打着愍敬山的手臂，挣脱出来，跑到池边看着池中的情形。
愍敬山追上来，从后面搂住嚣陨霜，从与她的身体接触中，愍敬山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和亲切感，可以消除今夜奔波的疲累。
嚣陨霜也没有再拒绝，她也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是她的心事重，眼下要想着破解此处的门户，直接到珞家府宅去。
我们在第52章中说过一些这兑宫兑位的事，此处主体是个水池，名为鹭汀，占了兑位四分之三的面积。东边和南边假山之下有一溜水岸，靠中间的位置有半圆形的赏景月台，名“登萍”，正是二人所在的地方。
鹭汀之中，几处蒹葭，几处菡萏，几处沙洲，随意点缀，鸳鹭鸂鶒，悠游嬉戏，看似天然，却含深意。
鹭汀西边，靠花墙之处，有玲珑怪石堆造半座小岛，依墙为凭，建着半座凉亭，名曰“藻鉴”。说是半座是因从外面看，亭子只有一半镶在墙上，高轩飞檐，架临碧渚，叫人叹为观止。可凝神观瞧，亭内水雾隐隐，又不似半座情形。
嚣陨霜对趴在她肩头的愍敬山说：“只剩下眼前这一道关，就可以进到珞家大院了。这里是出入门户，阵法机关设置应该是最为复杂的，我们要小心一些才行。”
愍敬山蹭着她的脸说：“任那么多阵法都被你一一破解了，这里看着也没有什么，相信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嚣陨霜用心思索的时候，这种亲昵对她来说有些干扰，她的头略微偏了一偏，左手依照水中之草植沙石，演示排列位置，希望能看出些端倪。
下午来游玩时，时间太短，她本来以为这是万水千山阵，这是保护型阵法常用的形式。因为阵中有特殊的宝物要守护，如果用阵主加外丹的形式，难保阵主巡游阵中之时不破坏宝物，所以人们多会使用无阵主的保护型阵法。
说到保护性阵法，安全系数最高的就是万水千山阵，这个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要想另辟蹊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万水千山阵与之前的阵不同，可以进阵去破解，一定要在进阵之前计算出路径，这好比要打开保险柜，要先拿到的钥匙。若是不知就里，直接入阵，立刻发动阵法，把人困于其中，这时阵就绝了。我们之前说过，别处的阵一定要留活眼，才能保证阵气流转，发挥阵法的超常威力。可这个万水千山阵却不惜自绝阵气，仅仅靠闭阵时的一点阵气，把人迷困其中。这阵耗气极少，完全绝阵要七天七夜，这一时间，人若不死，也要奄奄一息了，更何况不知实情，在阵中胡闯乱冲，故而入阵者，鲜有能全身而退的。
她在手上尝试了几种自己事先推演的算法，竟不能通顺，额角上不由冒出汗来。
下午来的时候，嚣陨霜看了个大概，有了几分把握，可是一直不放心，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现在细细查看，果然另有玄机，这小小鹭汀中，居然也有潮涨潮落，此时落潮，又露出几处山石，这样把嚣陨霜之前设想的计算方式全打乱了，她想着想着，不由神色凝重起来，把愍敬山搂着她肩膀移开，在登萍台左右逡巡查看。
这一查看，又增加几分忧虑，不知怎的，她从登萍台南边往北边走时，看见的是下午的样子，从北边走回南边，看到的才是刚才看到的，这是怎么回事？
啊，是了，如果计算法则不能再更新，要增加难度，可以使用增加计算单位的方式。这处的万水千山阵是两个迭代阵法用镜像累加而成的。珞家人真是了不起，有这样的思维，自己和家人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思路。经过这一次夜游三昧园，嚣陨霜对于阵法的认识又有了大大的提升，后来她发现榄枫林的阵法陈旧，不足以防御，就创造性地使用了莫比乌斯环结构改造了榄枫迷境，说到根子上，就是这次经历的影响。所以说人要多出去经历，尤其是到不同的文化环境中去经历，自己的文化再先进，也不能固步自封。
她先从南走到北，记下了各处基点的位置，用滑石笔在地上计算出入口在西南寅位二度，并一条行走路线。又用自北而南得到的数据再计算一遍……额，为何入口在西北戌位六度十三分？原本嚣陨霜会觉得两边的计算结果应该是重叠的，结果相差这么远。是不是自己算错了？嚣陨霜只好在地上重新计算。
愍敬山看着嚣陨霜计算的入神，他也凑过来观看。他哪里看得懂！地上一大堆自己认识的字，不认识的符，至于算得什么，他是一点也看不懂，不过他也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认真观看。
“唉，没有错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嚣陨霜自言自语，她又计算了一下出口的位置，结果两条路的出口都在坤向五度三十分。
“哎呀，原来这样。”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恍然大悟，在北上开封的路上，与斗嬷嬷说起钱庄银库的问题，斗嬷嬷说，钱庄的银库要经常开，东家又不能一直守在银库。为了防止掌柜的监守自盗，银库的锁使用道御驰国名锁匠席乐齐所作双孔黄铜大锁，必须两名掌柜同时插钥，同时转动才能开锁，否则就会触动内部消息，击打报信云板。
这里是出入珞家的门户，鹭汀不就是一把锁吗？珞家外宅不比内宅，也怕有奸细混进来，闯进内府。但即是奸细，肯定不能插进很多，就是有几个，夜探之时，也不能同时来两个，一旦误闯，必然被陷其中，这种设计，可谓是心思缜密了。
如此复杂的设计，被破解的几率是极小极小的。可真是天要亡珞家，今天来了个精通阵法又善占卜的嚣陨霜，过五关斩六将，将他家的阵法一一破解。到了鹭汀这里，若嚣陨霜自己碰上池中的双路线阵法，恐怕也要折戟而返，偏偏嚣陨霜正好带了帮手愍敬山。
“敬山，这千山万水阵，没有你还真不行。你来，跟你说说要怎么走。”嚣陨霜招呼愍敬山过来，用滑石笔在地上简要地把行走路线画给愍敬山看。愍敬山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嚣陨霜只好撕了一块愍敬山的袍子衬里，烧了一段树枝，用碳灰在衬里上把路线图画下来。又担心他不辨方向，把自己的罗盘也一并交给他。
最后让愍敬山再给自己讲解一遍路线图，确认无误之后，两人分两路进入鹭汀。嚣陨霜走的是戌位路线，这条路线相对长一些，愍敬山从寅位进入。
二人一南一北跳下水池的落脚处，果然水池没有任何变化。倘若走错，水池立刻生出变化，平地波澜起千尺，突兀峰峦冲九嶷，就不会是眼前这般风平浪静了。
嚣陨霜的计算是很精确的，二人依照事先计算的路线，很快就越走越近，终于在西南坤向五度三十分的一块昆石下汇合。
居然一点错也没有出，胜利就在眼前嚣陨霜信心大增，拉着愍敬山的手，高兴地说：“敬山，我们成功了。只要上到藻鉴亭，破掉枢机，就可以进入珞家大院了。“
一想到《九胜经》唾手可得，愍敬山肯定也是兴奋的，他已经等不迭要上去藻鉴亭了，拉着嚣陨霜就要往上攀登。
嚣陨霜却没有挪步。愍敬山拉她不走，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嚣陨霜。只见她脸上的欣喜渐渐退去，一种忧郁之色轻轻画在眉间。
“她伤心个啥？”愍敬山觉得有些不理解，“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我就转个身儿的功夫，怎么就不高兴了呢？女人的心思真是叫人搞不明白啊。”
他还得哄着啊，要不然怎么上去破藻鉴亭呢？
他用低沉的嗓音问道：“小霜，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他问得很好，没有问任务有什么，而是关心了嚣陨霜的心情，这叫会问的。嚣陨霜心里一动，一粒泪珠儿滚落脸庞。
愍敬山慌不迭把她揽进怀中安抚，也不在主动询问。
许久嚣陨霜止住抽泣，抬头望着愍敬山，说到：“敬山，取到《九胜经》后，你真的会娶我吗？”
原来嚣陨霜心中一直有些疑虑的。正常的男女关系从恋爱到结婚，理想的状态就应该是因为爱而爱，但是她和愍敬山不是。先是次是愍敬山无故消失，再次相遇，又是因为愍敬山有求于己，虽然自己都给他办到了，但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味儿。嚣家女子本来于婚姻形式不很计较，可是情感问题，都是共通的。先前愍敬山求自己的时候，自己觉得愍敬山需要自己，自己感觉很受用这种感觉。可是随着事情的完结，那种被需求感所带来的踏实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才想到往后考虑考虑。
可这一考虑不要紧，她找不到一点能够让愍敬山愿意和自己长相厮守的证据，她心里有些慌了。故而在离着胜利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想要从愍敬山那里得到一点点信心。按说这个话已经是她第三次问愍敬山了，明知道没有什么用，可是依然要问，问一问心安些。
愍敬山听她又问这个问题，不觉有点心烦，可是胜利就在眼前，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耐着性子想词儿安抚嚣陨霜：“小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
嚣陨霜说：“你是说在天中楼？”
愍敬山说：“不是，是在确山。“
嚣陨霜心中一动，那是自己在去隗保县之前去过的地方，自己对愍敬山的印象是从往隗保县去的路上，遇到歹人劫路开始的。在确山，自己好像没有印象遇到过愍敬山啊，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敬山先认识我的？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