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6.危机
红雀斑还在外面靠墙而站，只见瑞塔以箭一般的速度冲过来，拉着他一口气跑到街道上，绕过一个拐角才停下。
“怎么了？”红雀斑看向她惊慌失措的脸，瑞塔极少露出这副恐惧的神情。“刀疤刚才进去了。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听着，”她飞速思索着该如何长话短说，“卡洛没死，老鹰秘密派他去了浮空岛。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在那里，卡洛要去找她，把她带回来给老鹰。他们就快要坐船回来了。”
“啊？！”红雀斑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苹果。
天哪，天哪。卡洛去浮空岛了，没有死天哪！
“为什么要去找你那个双胞胎姐姐？”
“因为她和我一样，是那个预言里能帮忙连接两岸的水火混血儿。城主会想要把我们都投进炉子里造浮空石。”
红雀斑呼了口气。这也太迷惑了。
“等等，那为什么老鹰要干这事？城堡很快就要行动了，把她弄来那不等于是让她自投罗网吗？难道不是应该叫卡洛把你救走，回浮空岛吗？”
“雀斑，不能相信老鹰。老鹰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和城主实际上是一样的——他确实打算发动叛乱打进城堡，可是不打算阻止城主造出浮空石。恰恰相反，他希望利用城主做出来的浮空石。”
“什么意思，利用浮空石？”
“城主要造桥，但老鹰却想要造一座悬浮的城市。你还记得他经常提起来的混血之城吗？那个让混血儿都能自由的天堂？为了造出那个地方，先得有一批混血儿作出一点牺牲才行。”
“你疯了吧？”红雀斑把手放在瑞塔额头上，“你在说什么胡话？”
“相信我，求你一定要相信我，”她一把攥住那只手，“城堡就快要打开熔炉了，等卡洛带着我姐姐到这里，跟我汇合，我们就再也逃不掉了。”
“那卡洛他，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吗？！”
“我猜还不完全知道，但我也不敢确定。总之城堡的人会把我们丢进去献祭，这时候老鹰就带着你们冲进城堡里去，制服城主，假装刚好没能赶上救我们——雀斑，老鹰马上就会叫你们去做发动叛乱的准备工作了。”
“那，那你不管怎样都会死的！”他怔怔地呆望着她。
正午的烈日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指却冰凉得像冬天。
“不管我死不死，”瑞塔的呼吸扫着红雀斑的耳畔，“绝对不能让城主或者老鹰成功。”
红雀斑语无伦次，眼底射出震惊和绝望：“这玩意也太离谱了！瑞塔，你得逃！我会帮你的，我想办法救你”
“嘘！”瑞塔忽然一拽他的衣袖让他看向门房那边，只见刀疤和老鹰先后推门而出，走到阳光里，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刚刚红雀斑那小子似乎还在门口，正好叫他过来。咦，跑哪儿去了？”刀疤左右环顾。
“藏起来！”红雀斑一推瑞塔，她立刻闪到了路边篷子的阴影下，正好有一辆运送石料的马车经过，完美地阻挡了老鹰他们的视线。
城门已经放下来了，逃出城外是不可实现的
城堡的人即将开始行动，刻不容缓
红雀斑迎着老鹰他们过去了。几名佩带刀剑的城堡巡逻队员在街道两侧踱来踱去巡视，声音熙攘，人潮如同往日般川流不息。
瑞塔定了定神，闪身混进走向城里的人群中，迅速思索着下一步该去哪里暂避。
不能回家——不能回面包房了！但这样一来，该怎么跟红雀斑保持联系？
“哟，瑞塔。”一只手轻轻放上她的肩膀。
瑞塔的动作瞬间石化。
卖花的树妖女郎桑妮挎着一个色彩斑斓的大花篮，甜甜地微笑着：“真巧呀，碰见你，我刚从城外摘花回来呢。你要回家了吗？我们顺路哦。”
瑞塔含糊其辞地打了个招呼，桑妮却并没有把手从她肩上拿下，几乎是搂着瑞塔，使她跟上自己的步伐，和周围的人群一起走向城中心。
被盯上了吗？刚才被发现了吗？这座暗潮汹涌的城里四处伏击，除了城堡的武装力量，就是“影子人”们的敏锐视线。
插翅难飞！
此时，浮空岛的夏日晴空湛蓝万里，悬崖边的树屋旅社依然有很多顾客进进出出。
小山妖阿贝的家人们早就度完了冬日长假，打道回府。而他却不想跟他们走，好说歹说找了个理由留在树屋打工，跟服务生们同吃同住，倒是比原先快乐自由了许多。
这样一来，也能每天都跟芬在一起。每次看见她活泼轻盈的身影从楼梯上飞过，他总是心头一热，就像一块蘸着奶油和蜂蜜的面包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但最近芬似乎常常心不在焉，别人跟她说话都听不见。阿贝猜测她在担心莉亚他们的船。
他其实并不清楚他们乘船远航的原因，只知道卡洛要把莉亚带回自己的家乡，莉亚还有个妹妹在那里。云海十分凶险，他也有点担心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平安返回。
“夏天了，算着时间莉亚他们应该快到了。”芬忧心忡忡地对阿贝说，“我妈和莉亚的妈妈每天都在尝试预知那边发生的事情，可她们都说看不见莉亚的未来，”
“没事，没事，”阿贝笨嘴拙舌地安慰道，“卡洛驾船的本领看起来是挺强的，他肯定能成功把他们带到那儿去的。”
“我看妈妈她们的意思，像是除了帮莉亚找妹妹以外，还有更严重的事。不管我怎么问，我妈都说没有，但我觉得她肯定是在瞒着我。”
“是吗？”阿贝抓了抓自己的尖帽子。
“肯定是。不行，我得再去问问看。”
芬穿过吊桥，向帕米的办公室走去。几个月前那番送行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不会忘了那几个离开的人。随着时间，他们在她的印象里并未淡去。
莉亚在树屋的那些日子里，给身边所有人都带来了活力。她那么爱吃蓝莓果酱，能帮厨房大婶做出美味的烤鱼，不管什么活儿都笑嘻嘻地一口应下，还会身形灵活地在树林里穿梭来去，射箭比男孩们都要准得多。
莉亚和卡洛在厨房斗嘴斗得天翻地覆，芬在旁边听着却总觉得十分安心。
莉亚就像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相识时日不长，可就是感觉很亲近。
芬没问过莉亚走之前是不是跟帕米吵过架，但那几天，她能察觉到那两人之间暗自僵持的气氛。
世界上不是只有这其乐融融的树屋，世界上的怪事还有很多很多。
芬悄悄把办公室门推开一条缝。
“嘘。”帕米朝女儿摇摇手。她正念了一半预言咒语，已经在潜意识里睁开了第三只眼睛。
“你看到什么了，妈妈？”
帕米没有回答，专心致志地闭着双眼，让意识潜入那个空间里更深更深的地方。
朦胧的色彩和光点，变成更清晰的色块和影子。影子又摇动着变成奔跑的人形，帕米同时看到了许多个倏忽闪过的场景。
那是莉亚和卡洛划着小渔船唱着歌顺流而下，想要漂到远远的城镇里去。他们背着弓箭，走遍浮空岛的森林和山谷。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搭建起了温暖的小木屋，忙着烘烤糕点，吆喝着出售。“我在你家对面安家落户啦，我的糖霜饼干会卖得比你们家好。”莉亚对芬放出狠话，要和树屋一较高下。
那是瑞塔吗？那个眼神坚忍的白裙女孩是她吗？她在念着咒语，帕米看得出她的魔力比银雾部落以往的大部分女巫都要高强。瑞塔将和依莎一样，守着女巫的石头小屋度过一生。
那是莉亚、瑞塔和卡洛他们，在红石岛安顿了下来，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们在街道尽头的小房子里做邻居，吵吵闹闹地去赶集。那个炎热的金红色城市沐浴在夕阳里，他们的生命在远隔千里的地方悄然流逝。
西维接过了银雾部落首领的权杖，永远不再离开湖心岛。西维拼死护卫妹妹们，挥着剑向敌人的包围圈冲去，被一箭从背后射中。卡洛撒谎骗过了所有人，惊险地躲过一劫。卡洛被多年信任的好朋友背叛，被揭开了“影子人叛徒”的身份，难逃一死。莉亚和瑞塔平安回到船舱。莉亚和瑞塔永远消失在熔炉的火焰里。
跨越云海的石桥一点点建造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着浮空岛而来。工人们的号子声震天响，城主的披风在背后飘扬。跨越云海的石桥从来没有建成，红石城民众的□□终于把整座城毁于一旦。城墙和房屋在大火中焚烧了三天三夜，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全部消除殆尽。
所有这些彼此矛盾的景象，都像是支离破碎的镜像。
双胞胎的未来与浮空岛和红石岛紧紧牵系在一起，命运的轨迹交杂纷乱。
果然，还是看不见。尘埃落定之时未至，唯一确定的画面就不会显现出来。
“妈妈，你看到什么了？”
帕米睁眼，微微一笑：“我看到很多不靠谱的结局，其中只有一个是真的。”
“嗯？”芬着急地凑上前，“什么意思啊，到底怎样了？”
“我只能确信莉亚他们将要抵达红石岛，至于接下来呢，就相信他们好了。”
红石城墙边的门洞看似无声无息，底下却是四通八达的隧道——“影子人”多年的领地。在一个通道的交叉路口，老鹰把几位下属召集到身边，告知了他们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啥？卡洛还活着？！”刀疤的小跟班豁嘴像是见了鬼一样瞪着眼睛，“可是当时我就在现场，他们都跑过来说，他被压在采石场的石头底下——”
“显然只是个幌子罢了。”刀疤说。那天，正是他在老鹰的指令下放出的假消息。
另一个头顶秃了一片的男人凝神沉思：“他把那条大家都以为报废了的小渔船成功开走了。还真是厉害啊。”
“那小姑娘有个姐姐？卡洛要带她回来？”豁嘴咀嚼着这些崭新的信息。
“你听明白了。”秃顶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转向老鹰，“您告诉过瑞塔这事是吧？”
“知道。”老鹰说，“原本还有那个制造预言的吟游诗人黑鸦跟卡洛他们在一起，结果卡洛汇报说他在半途失踪了。现在，那条船上有三个人：卡洛，瑞塔的姐姐莉亚，还有瑞塔的表哥。大约两三天后，他们就会登岸。”
“他们登岸来干什么？”豁嘴问。
“协助我们的反抗行动。”老鹰说，“他们抵达时，我们得派人在岸边接应他们，带他们入城。我目前想要叫桑妮去，你们还有谁自告奋勇？”
“我来吧。”秃顶男人说。
“麻烦你了，”老鹰拍拍他的肩，“你待会也多叫几个人去看守瑞塔那边，有备无患。”
“明白。”
被刀疤带来的红雀斑独自站在这一小圈人之外。
“你别回家了，从现在开始就跟着我们，”刀疤转头对他说，“你要加入我带领的小队，从城堡的外围用火焰攻打。行吧？”
“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秃顶正在问老鹰，“必须要等到城堡打开铁炉的时候吗？”
“不用等了，”老鹰微微一笑，“城堡使用铁炉的时间就是后天晚上。那个铁匠房的小姑娘刚刚对我汇报说，在他们的帮助之下，那个铁炉已经完全造好。最早在明天日落时分，他们便会点火。”
“那岂不是十分紧急？卡洛他们可能来不及赶到了。”刀疤诧异道。
“城堡只是开启铁炉，并不一定代表着瑞塔会立刻被投进去，”老鹰贴着他的耳边说，“卡洛的船应该能刚好赶上。”
老鹰直起身来，稍微提高了嗓门：“听好，你们几个。把准备行动的消息传给底下你们负责的人，让他们自由挑选我们藏在小渔船上的武器。现在立刻就去，万万不可走漏风声，接下来等我进一步的指令。”
他们先后离开了密道，豁嘴领走了红雀斑。只剩下老鹰和刀疤还站在原地。
“怎么样？我们离胜利又近了一步。”老鹰对刀疤说。
“我取到城堡暗门的钥匙了。”刀疤手里一串东西在黑暗下闪着黄铜光泽。
“很好。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准备好迎接一场恶战吧。不要忘记我今天和你的约定。打下城堡后，红石城实际上就属于你了。”
“我一定会向您——混血之城的城主，俯首称臣！”刀疤向老鹰鞠躬行礼。
老鹰抚着花白胡须点点头，目光锐利而坚定：“到那时候，以往这个腐朽的红石城就会被我们踩在脚下。哈哈，荒原的混血儿们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自己标榜‘纯种’的红石城人算得了什么？”
“没错！”刀疤无声地大笑起来，“城里这些悲惨的人们，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