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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罗平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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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浓的雾气伴着不时响起的鸣笛声,时隐时现的红色刹车灯也被晕染成了一团团红色的光团,须臾间的明灭也逐渐变得梦幻泡影了起来。在山腰间经历了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形成的长长接龙后,我们总算是珊珊到达了位于群山山顶的螺丝田景点。

    路两旁的山高耸着,雾气升腾间也变得愈发的钟秀灵毓。花了五块钱在路边的泥沙场地停好了车,我们便匆匆下了车,跟着叔叔的脚步走向了路对面的观景台。其实观景台就是路基旁一段延伸出去的平台罢了,随着我们登上台面,基于卡斯特地貌而独树一帜的油菜花田便如约浮现在山下的云雾缭绕之间。

    说实话,兴许是因为当天的天气实在是太过阴翳与低迷,所以错落在山谷中的油菜花长链在雾气的掩映之下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艳,甚至由于距离的落差,从山顶看着也很是渺小与斑驳。面对这样的境况,我所以为会出现的漫山遍野的金色海洋似乎也没能在此与我如约赴会。尽管没能领略到这个景点的美,但我想这之所以能算作一个景点,除了当年拜成龙拍戏所赐外,应该是它在晴日里真的有种异样的美感吧。我仿佛心理安慰般地纵观了周围的地势,眼见四周高山林立、错落之间俨然绵延成了一个青黑色的环形圆弧,而位于百米之下的油菜花田则正好依着山势,堆积在了谷底,形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金黄色溪流,兴许这才是兴建这个景点的真正意义吧。兴许是哪个文人将此情此景比作了琥珀,或是金色天眼之类的,所以才引得后来人趋之若鹜。但基于今天的天气,我们显然是只能与这一抹奇观失之交臂了。

    看得出来,不仅仅是我们,包括周围的游客大家神情上都略带着些许失望,再加上雨水天气的湿冷,原本的热情似乎很快便熄灭了不少。在驻足观望了片刻后,原本错落在山间的雾气很快便随着风袭将了过来,目力所及之处,本就显露不多的油菜花也终于在天气的淫威下黯然失了色,片刻之后,就连原本零星的金黄色也顿然销声匿迹了。

    眼见今日的景点可谓是一塌糊涂,所以我们只能悻悻地回了车上。随着引擎发动,我们又排起了下山的长队。一路上小姨依旧是一直在质疑叔叔,说这景点完全没有我们想要的效果,完全没意思,小马庆办这点事是一点也不靠谱啊。而叔叔也只能尬笑着说明天去金鸡丛那边,就有你们这些俗人想要的效果了,说罢还得挖苦我们说我们这群俗人不懂欣赏。

    上山与下山走的是同一条路,原本上山时沉浸在喜悦与兴奋中,所以没来得及细看的周边环境此时也一幕幕的映入了眼帘。其实周围的作物除了油菜花其实还有别的,玉米自然不必说,全世界各地都有分布,不过还有些是我没见过的,甚至是我叫不出来名字的,形态各异地开着各色的小花,在雾蒙蒙的世界中挣扎着。

    愈是往下我们便愈是接近了居住区,跟绝大多数地方一样,城市往往都是被乡村包围着,所以周围的瓦房错落分布,甚至田间地头不时的还会出现一两家自立门户、各自为“王”的存在。沿途中的房屋无外乎两种,一种便是土基与梁柱搭建的云南特色房屋,一种便是所谓的平顶房。对平顶房自然没什么好关注的,全国都大同小异,但土基房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并不常见,因为一般只有气候湿润的南方才会采用这样的建制,当然,除了当时的材料便宜外,更重要的还是为了防水和保暖。

    其实我家当时住的房子也就是这样的土基房,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早已司空见惯的位于乡道两旁的土基房今日似乎也蒙上了别样的色彩,青色的瓦片在雨水的浸润下变得漆黑如墨,棕黄色的土基墙颜色也被染得更深了些许。当然,也有的人家的墙不是土基的形态,而是为了巩固一下防水效果在墙的外层刷了一层水泥,不过此时的水泥也从浅灰变成了深灰,甚至还有的人家则是在外面刷了一层石灰,这种操作跟我家当地的防水措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而随着细雨逐渐在整片区域飘洒起来,整个视界也完全沉入了黑白黄灰四种颜色的交替之中。

    当我们的车子从村里蹒跚出来的时候,时间也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而雨还是下个不停,所以此时除了感受一下当地的餐馆特色和开房休息外,今日的其它活动也只能在这雨幕中消散了。

    随着饭后回到酒店,夜幕也悄然降临。我躺在床上用手机发了一篇长长的日志记录了一下当日的周折后,又找了几张自认为还不错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见手机没什么提示消息后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翻了个身,看见旁边床上早已睡着开始打呼的弟弟,不禁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在转身关上了床头灯后,我也合上了眼,陷入了长长的梦境之中。

    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所谓的地狱便是梦境。在这个只有意识处于活跃状态的地狱里,人所有的喜怒哀乐仿佛都会以纠缠的状态糅合在一起,人看不见的光怪陆离仿佛也在其中接连不断地发生,人的前世记忆和对未来感知也会仿佛电影般在梦中不断觉醒,当这一切全部汇聚到一起的时候,除了次日起床时的头晕脑胀外,别的什么都不会留下。尽管也不乏有些人在醒来后,由梦境所提供的信息还能以支离破碎的形态残存于脑海中,但也有些人对梦的记忆在醒来后则是立刻就烟消云散。这也就导致有人醒来后稀里糊涂,也有人醒来后对梦境念念不忘。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也无论是好人或是恶人,对梦境的执着最后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归于虚无。没有了肉身的制约,灵魂自然只剩下了绝对的自由。

    其实梦何尝不是一种人生,把该忘的都忘了,你便上了天堂;把不该忘的忘了,你便入了迷茫;把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你便堕了地狱。绝大多数人每天都在这三者中辗转和徘徊,时间久了便生出了心里的魔障。

    随着清晨的光线探入房间、刺醒了窗边的我,我迅速打开手机一看,时间俨然已经是八点半了。我揉了揉眼睛,终于摆脱了混沌的状态。很幸运,对昨晚的梦境,我又一次完全记不起来了,而每当这种时候,我心里都会清楚明白地给自己一个暗示——之后的某一天,可能在某一地点,某一瞬间,我的视线中可能会突然出现跟昨晚梦境一模一样的内容,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想起来我曾梦见过这个场景的。

    因为酒店带有早餐券,时间只是到九点就截止了,所以我慌忙起身,迅速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对我而言,我说什么都不可能错过早餐的。看着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的弟弟,我只能过去喊了他一声,跟他说我先去点餐,让他赶紧起来。问了他吃什么后,我便火速地跑出了房间,幸好,压着早餐最后的截止时间,我们一行人总算是陆续地到了餐厅。虽然云南人的早餐几乎都是米线、面条、饵丝,但不得不说,今天的这早餐着实一般,用小姨的话总结一下便是佐料不齐,汤味不浓,食之无味。倒不是我们挑剔,兴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所以味道的差异在不同地方的人吃起来是不同的,尤其是当佐料味道完全不一样的时候,吃同样的菜品得出的结论自然就是不好吃了。

    早餐过后,我们退了房后在叔叔的催促下便匆匆地坐上了车,二话不说我们便径直地赶往了金鸡丛景点。由于今天总算是天晴了,视野也随之变得敞亮了起来。深蓝的天空中偶尔略带着几丝薄薄的云彩,阳光倾洒在柏油路上散发出淡淡的味道,没有了雾气的加持,整个县城也终于得以清晰呈现在我们眼前,昨晚被雨水冲刷过的县城甚至也不禁让人滋生出一种焕然一新的错觉来。

    实话实说,罗平不愧是榨油的大县城,所以无论是县城规模还是马路建制都远超我的家乡。看着车窗外那些琳琅满目的黄色田野,我不禁感慨这一抹丰收的金黄的的确确养活了这一整个城镇,而感叹之余,我也不禁遗憾,因为我的家乡时至今日似乎依旧不太清楚自己的凭借与依仗,甚至隔三差五就要开始试错环节,其中就比如说我实在无法理解家乡当地为什么要搞水墨文化,因为我实在不清楚我家乡那个边陲之地能有多大的文化积淀来搞水墨这么高雅的艺术;当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在我们当地明明有着全国独一无二的少数民族布朗族,却要认祖归宗说我们本来是契丹人,是宋朝年间迁徙过来的,进而在没有一块草原的情况下就要在山林之间大搞契丹文化。

    就在我思绪翩跹之际,车也在笔直的马路上飞驰着,不一会儿我们便在目不暇接中深入了油菜花的海洋。云南人果然诚不欺云南人,还真是金色的花海!我和小姨的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般激动地隔着车窗不停地拍照,而叔叔眼见这样的场景也终于得以兑现了他的承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转瞬即逝后,又开起了嘲讽我们的说笑模式,挖苦我们不相信他的旅游攻略,现在傻眼了吧。对此我当然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尬笑了。

    的确,在明媚耀眼的日光下,黄色的油菜花基于颜色的鲜艳及外放性,简直就像是被设置了内发光一般地镀上了一层金色,加之又是在平原上,所以其数量也绝对是其它地方无法比拟的。久久张望,那在平原上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给人的震撼力的的确确是无与伦比的;那种视野之内盈满的金黄色给人的冲击力也是其他的任何花朵都无法代替的。

    油菜花不像薰衣草园的那种安详与静谧,不像草地的柔和与清新,更不像玫瑰园那种可看不可及的无奈,它只是带着一股浓郁的苦涩香气,漫布在眼前的天地之间,刹那间便让人精神了起来。

    随着车子越发的深入,我们离金鸡丛也愈发的近,途中遇到的车也逐渐多了起来。我撇了撇嘴,想必今天又是人满为患的一天,尽管我对此稍有嫌隙,但当我们真正停下车之后,这样的遗憾情绪也渐渐地淡化开来。因为在这接天的金黄地毯中,原本拥挤的人潮与车潮刹那间都变得渺小与稀拉了。

    我们到了之后才知道,金鸡丛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原来这里的确是依稀分布着几座金鸡独立般的小山丘,而上山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观景的最好地点。要山上自然只能步行,停好了车以后,毫无疑问的,我们又得以排队的方式前往山顶。跟着前方络绎不绝的人群,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我们才缓缓登上了山顶。跟其他景点几乎一样的情况,只见观景台早已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游人和拍照的商贩,除了由于观景台大小的限制没有小吃摊外,其余的旅游服务也算是应有尽有。而我们在寻觅了许久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游客的空隙钻了进去,挤到了护栏旁边。

    随着原先挡住视线的人群被落在身后,我们才终于得以一窥此刻的胜景。

    由于所处位置高度的缘故,所以此时已经没办法清晰地看清每一株油菜花了,但充斥瞳孔的震撼力却丝毫不减,甚至更甚了些许,眼前的视界俨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金黄色地毯,厚重、敦实、不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阵阵菜籽香。放眼望去,油菜花田的大小虽然不均匀,但阡陌之间所分隔开的一个个格子此时看来就像是地毯上的青色纹路,而这更是给油菜花田增添了些许异样的色彩。微风不时吹拂而过,除了送来的凉爽和漫天飞起的金色花瓣外,金黄色的海浪亦随之荡漾在天地之间,掀起一层层的浪花。所谓风过无痕,在这一层层的涟漪中,我久久地驻足,久久地失了神。

    虽然期间不知道被多少人以拍照留念的方式“侵犯”了我的肖像权,但这些与我而言,此刻都不重要了。

    我此刻才知道,原来我所认为的早已肮脏不堪的心,居然还能如此的应物而迷,如此平静地随着呼吸轻松地跳动。刹那间我心头一颤,不禁想到胖鲨,毕竟这本来就是想跟她一起来的地方,所以等她考上大学了,哪天一定要带着她来这里一次,带她来看看这没有人工刻意雕凿的“自然”之美(毕竟这些油菜花最后是要送去榨油的,并不是专门种了来给人观赏的)。我心中如此想着,甚至有些期待到时胖鲨惊呆了的表情,而就在我为心中油然升起的遗憾暗自伤神之际,周围人拍照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我。我回过神来俯瞰着山下近处的油菜花田,早已有很多人进入了花田之中,虽说当地也没有明确禁止说不能进入花田,但我对这样的行为依旧是撇了撇嘴。但随之转念又想,如果是我带着胖鲨来的话,想必也得让她钻到花田中给她拍照吧。我叹了口气,就在我摇了摇头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之时,小姨显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眼见叔叔说跳进去人家田里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小姨则是一脸不屑地回道:“我又不去摘人家的花,我只是站进去拍个照而已,又不是搞破坏。”见他们二人又开始拌嘴,我就明白,拍照的事十有八九又得落到我身上。面对叔叔完全就是谴责式的调侃,小姨自然不想多说什么,果不其然地直接就把给她拍照的任务交到了我手上,而我对此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便接过了手机。给小姨拍了几张后,叔叔便在小姨的强拖硬拽之下加入了拍照的环节之中,我对此自然是心领神会。此刻面对着改变了我一生的,这两位不是父母却胜似父母的亲人,我心里再没有了丝毫的冷漠,我发自内心地想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给他们夫妻拍上最完美的一张照片,随着快门连点,我也不禁心生出向往来。

    下了山以后,我们又徘徊了片刻,在拍了半小时的照片后,在叔叔的催促中,我们便驱车离开了。因为今日的景点除了看油菜花而外,在叔叔的行程安排中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景点——九乡溶洞。虽然对我而言,能亲眼目睹这油菜花的空前盛况,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但对于小姨和叔叔的想法,难得驱车数百里来一次,自然要把周围转便了方才算是圆满。

    上了车,我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机给胖鲨发了条消息,说以后一定要带她来看一次油菜花。发完消息我便闭上眼,昏睡了过去。我知道今天是周三,她在学校上课,所以发了消息她也是不会回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就是想给她发这么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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