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虽是全省专业第一考入梦寐以求的大学，但在一半出国一半保送的宁市外国语中学，她是仅剩几十个高考生中的平平无奇。工作原因，高中毕业后几乎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偶然重逢的几位校友，也是参加台里合作的综艺或访谈节目。后台聊天时客套的微博互相关注，节目播出时人情往来转发宣传，逢年过节一声不吭。
沁如的六位伴娘里还有一个高中同学，多年未见，寒暄时略显尴尬。出门前吃了片止疼药已无大碍，却又被往事填满了低落。好在女孩间的萍水相逢，但凡聊到八卦和护肤都是相见恨晚。聊到口干舌燥时，路萦到处找水，目光落到梳妆台旁边的堵门道具。提起淡灰色的伴娘裙，蹲下打开包装，正在补妆的沁如故作生气：“你终于想起正事了，我可真担心你们再这么聊下去，一会儿接亲团过来都不知道。”
路萦翻着整蛊道具，把里面的卡片分给其他伴娘：“放心吧，我们几个今天肯定把你家沈师兄口袋里的红包掏空，你别心疼就好。”
“少买个包钱就省了大半，给我把气氛燥起来，也注意表情管理，保持住各位的花容月貌。今天来的伴郎除了许许和金语家那两位，其余小伙可都是单身帅气多金人品好，好姐妹我特意为你们精心挑选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晚宴挑选自己喜欢的入常路萦你得稳住，人间再好也不抵天外飞仙，我坚定不移地站你和盛西东早晚成一家。”
藏婚鞋的时候老同学撞撞路萦胳膊：“你怎么还没化妆？婚车还剩一个路口就到了，”憋了几秒，“她说的盛西东是我知道的a台国际频道财经主持人吗，你和盛西东很熟埃”
路萦无语，笑得无比尴尬：“别听她瞎扯，一起主持过几次江城的对外贸易展会。”盛西东亦师亦友的身份本没什么遮遮掩掩，不巧，他是这次比赛的专业评审之一。
校友说：“什么年代了，小龙女和杨过还师徒呢。对了，我们先前同学聚会，聊起高中往事，有同学在英国偶遇过傅公子和校花参加电影首映，你说校花是昨晚热搜的女友吗？”
伴娘a：“我朋友说好多次在南山别墅见过他俩，那不是傅家的宅子吗？”
路萦嘴角保持微笑：“不清楚，高中毕业后不太联系。”
她们倒很识趣得没有继续话题。
答应婚礼主持那天是六月末刚接到全国60强入选结果，没能成功推脱，路萦试探性地询问伴郎团名单。沁如说还不确定，担心肚子大了穿婚纱显怀匆忙提前了婚礼，原先定下的人腾不出时间只好临时更换。末了，她调侃道，像傅勖这样的大咖是礼到人不到邀请不来滴。她的婚礼准备的仓促，结婚黄金周，酒店都是提前一年甚至更早预定，这回幸得傅勖帮忙。
她和新郎沈译安不算太熟，初中时从老路口中第一次听说沈译安，演讲比赛获奖无数，高一就拿了全国优秀团员。路萦读高一，沈译安高三，而后保送清大，宁市申办某青年国际大赛时他随代表团赴温村发表演讲。唯一的交集是艺考那年冬天，不希望父母陪考的路萦独自进京，路圣清不放心，委托留在北京未回家过年的沈译安照顾。她那会抱着一点小心思，正在假期的傅勖答应从美国飞回陪她复试。于是，便有了她和沈师兄等过景山日落，同桌吃过一次晚餐，还夜游过南锣鼓巷，这事没敢和沁如提过，因为同行者除了傅勖，还有参加清大美院艺考的校花。
曹主任的嘴开了光，大一那年她和傅勖开始恋爱，低调到无人知晓的朋友转为恋人，仅维持两年，再由恋人转为陌生人。
她挺羡慕沁如，高一时，陪着沁如在阅览室偷看沈译安，第一印象便是冰山王子，生人勿近。清大毕业后沈译安出国读研，沁如获知消息随后飞往波士顿，辗转多年才焐热这块冰山，沁如的漫漫追夫路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开门的瞬间，路萦被虎狼之团逼退到墙边，手里一大捧红包遮住半边脸，抬眼的瞬间看到走在最后的伴郎——宁外校友，傅公子好友。
康劭手插口袋，看到路萦后抬起手臂摆了摆手，微笑着说：“大主播，好久不见。”话音刚落，他就走上前拍了拍路萦肩膀，立马意识到伴娘裙肩部是若隐若现的网纱，迅速转移方才短暂的失误，“伴郎团只有我一个熟人，失望吧。”
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白了他一眼。前两年，还有亲戚撮合他俩相过亲，两人到了茶室才发现被七大姑八大姨套路，这会儿再见，尴尬得要命。
依照宁市的婚嫁习俗，中午在女方家吃完喜宴才能接亲回男方家中。连着女方家的红糖圆子，男方家又一碗红糖圆子，无数碗糖水鸡蛋，不喜欢甜口又多日不适的路萦塞了一肚子甜蜜，欲哭无泪。习俗还说汤底都不能剩，众人表演着一口吞的豪迈。
到下午两点，摄影团需要录制晚宴播放的vlog，众人转战外景。
“怎么是老校区？”她在车上小憩片刻，醒来看到校门有些愕然。下了车，老同学拉着她往里走，一路感叹能从校园走到婚纱真是浪漫。让她更意外的是，老路在学校等新人，拉着老校长和曹主任在操场和教室拍外景是多么神奇的画面。
沁如握着老路的手：“路校长您太给面子了，我发誓哦，高中那会还没和沈译安处对象，不算早恋。我是为了追上学长才努力学习，积极向上，也算正能量吧。路校，晚上我一定把捧花亲手交给路萦，明年您就能抱上外孙。”
老路回头看了一眼路萦，依旧满脸笑容：“顺其自然，”转而又对着新人低声耳语，“有合适的给她牵牵线。”
康劭歪头大笑：“祝大主播喜提良人早生贵子。”
路萦咧嘴假笑，对上曹主任依旧犀利的眼神，嘴都僵了。
曹主任说：“路萦，交男朋友没？”
她摇头，十月的秋风吹得脑袋晕乎乎地。
曹主任：“回头遇到不错的给你介绍，今早刷新闻傅勖都要结婚了，你可得抓紧。傅家那几位公子哥，你竟然一个都没看上，当初要是嫁给傅勉多好。”
等曹主任离开，路萦站在原地发呆片刻，并不想掩饰自己的不开心。转身找了一圈，没看到康劭，想起贺喃的嘱托，保持冷静。
拍完照得直接去晚宴的酒店准备，新人移步校外颐东路拍摄。出于职业习惯，路萦需要再把流程捋一遍，便跟着回校长室。经过教学楼，老路放慢脚步，感叹道：“当初，我心里最佳女婿人选就是沈译安。”
路萦猛地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亲爹渐渐走远的背影，小跑追上去：“爸，你还在学生里给我物色对象啊，要让校友知道我面子往哪搁。”
“你们那几届我印象深刻，沈译安是建筑系高材生，人又稳重踏实，是个好孩子。傅勖也不错，中秋和你致远叔喝茶还提到他，阔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傅勉，当初人家倒也挺中意你，傅勖那小子一句六冲……算了算了，你那时大学刚毕业，一转眼傅勉都结婚好几年了。对了，刚才那位男同学，是不是先前陈老师撮合过。”
额头冒汗，她求饶：“求各位叔叔阿姨暂且放过我，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我努力提上日程。”
“只要你喜欢，不违背伦理道德，老爸都不会反对，”走了几步，路圣清突然问，“和傅勖还有联系吗？好多年没听你提起他。”
路萦身体一顿，脸色坦然：“不太联系，听说他社交网站上互关的异性友人被一堆傅少奶奶关爱，我还是不高攀保命要紧，”她故意放慢了语速，“他有女朋友吗？”
“这倒不清楚，听说前些年有过不错的对象，可能分手了，最近好像在相亲。当年傅勉也是闪婚，等请帖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她认真想了想，深感配得上老爹给出的评价，她确实是不错的对象。
——
仪式彩排时，路萦换上了自己准备的淡粉色一字领无袖连衣裙，剪裁十分简约。叔伯辈悉数出席的宴席，露出锁骨的领口，刚好到膝盖的裙长，是她觉得不会出错的妥当。南方的十月温度怡人，但早晚温差很大，披了件编织款外套，索性遮得严严实实。
靠在调音台附近看着新人彩排入场仪式，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还在来回检查路引至仪式亭的鲜花，她看得出神，没注意到过场的伴郎团站在身侧。
康劭低头看了一眼：“路萦，你穿得也太过端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持金婚典礼。”说完才觉得这话带有歧义，容易引起误会。不过是路萦娃娃脸的圆润感带着甜俊乖巧，削弱了礼裙显而易见的盈盈一握。
不想搭理他的嘴欠，余光扫到领口的蝴蝶结：“康少爷您这身打扮，别让人误会公司经营不当，下班兼职小酒保。”
正巧，白衬衫黑马甲小领结侍者路过，几位伴郎脸都绿了，康劭低头冒了句“靠”，同旁边的伴郎说，“我越看新郎伴郎团越像大堂经理和普通服务生。”
晚宴开场时间定在傍晚18点08分，刚过五点，宾客陆续到来。迎宾时间过长，孕吐反应严重的沁如身体受不住，坐在酒店准备的欧式沙发椅上保持微笑。沈译安母亲心疼儿媳，又嫌迎宾处小提琴咋咋呼呼，催着沁如回化妆间休息。
从第一次主持幼儿园毕业典礼，到后来主持大型晚会颁奖典礼，唯独没当过婚礼司仪，可惜比赛不会考到这题。
转身面对沈译安，我把陈沁如交给你了。说话时没拿话筒，面对这位学长总有些说不清的尴尬。她和傅勖之间的事，唯有沈译安是知道的。大喜之日，淡漠之脸终于有了温度，和路萦客套性地握手时嘴角似有笑意，今天辛苦您了。握过话筒的掌心微微手汗，触到沈译安指尖冰冷。她想，这大约就是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慌得一逼，高中时期的第一辩手在婚礼上也会紧张。
仪式过后，婚庆司仪上场热闹气氛，舞台变成孩童们的主常路萦在舞台旁边喝水润嗓，主持时情绪高涨没觉得秋意凉，休息片刻脸上的红晕慢慢淡去，她的外套上场前随手丢在亲友席椅子上。
刚开席不久，众亲友正处于专心进食阶段。落座前路萦被拉着合影无数，餐桌转过几圈才看清所谓的共同好友们，怎么不直接写宁外校友报到处。右手边妆容精致身着小香套装的原澄高她一届，又是沈译安清大法学院学妹，目前从事自媒体行业。校友们场面话不断，多数时候聊得都是金融圈的事，路萦对数字不感兴趣，趁着桌上花束遮挡，毫不客气地吃了不少松茸炒和牛。
只吃了几根青柠冰菜的原澄开口：“不怕上镜显胖吗？”
隔着座位的康劭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觉得不礼貌比了个抱歉的手势。
“路老师，上个月飞米兰，刚好在候机厅电视上看到您主持的一期访谈节目，嘉宾是今年很火的舞蹈演员黄加乐，我听说他还蛮难请的，你们台倒是很捧年轻人。”原澄优雅晃动着酒杯。
“我？”还以为路校长突然出现，缓过神后鸡皮疙瘩一地，“不是台里的节目，我和她刚巧认识，友情出演我mfa毕业作品。”
“我们都以为你会走新闻类，你在a台实习不也出镜过午间新闻，后来怎么改了文艺类？”原澄语速慢，声音柔柔地。
恰逢当地小有名气的歌手上台演唱，灯光聚焦舞台，席间的光亮调成暖黄色，轻托下巴，“我还主持过法制节目，大概是形容不够端庄稳重，”一桌的吃瓜群众们都看着她，手指上移捏了捏脸，眯眼笑着说，“我太甜了。”
瓜友们终于收敛住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