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放在火上烤
过了几日,太仆寺寺卿洪东兴父子谎报病亡马的数量,以次充好,贪赃近百万两。
洪东兴父子被判斩首,家人被流放,家产被抄没。
一个参与偷卖马匹的太仆寺少卿被流放,好在家人保住了命,三代不得科举。
皇上直接点了太仆寺少卿林朗接任太仆寺寺卿一职,令吏部选出太仆寺空缺的官员。
另下旨让楚璟容和林朗一起挑选良驹送到各个军营,筛选掉的马匹交由楚璟容卖掉。
夏云岚从夏裕口中得知京郊大营的军饷、马匹、口粮都按时、按量送达了。
夏云岚看着夏裕父子高兴,到嘴边的话没有问出口,等回自己屋里了,让容十七去找楚璟容,说自己有事跟他说。
夜里楚璟容出现在夏云岚屋里,疲惫的面容在看到夏云岚时有了些柔和,笑着问道:“可有什么急事?军饷我可是给足了,你该听夏将军说了才是,我可是不敢亏着你爹。”
夏云岚盯着他看了会,神色转了转,坦然道:“军饷的事,我自然听我爹提了的,只是你最近太招摇了,这样可跟你之前的打算背道而驰了。”
“其实也没什么背离的,既然我决定要争这皇位了,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瞻前顾后的,反而事事掣肘,不如放开手脚。”楚璟容随意地靠在椅子上,这两天事多,自己也是累了。
夏云岚忍不住劝道:“话是这么说的,可你实在是没必要将自己放在火上烤,朝廷养这么多官员不是白养的,而且你还没坐上龙椅呢,国库也不该靠你养着。养习惯了,但凡你有一丝差了,那些人能立即忘记你的好,对你万般嫌弃不说,还会记恨,甚至陷害。”
楚璟容看着少女轻蹙眉,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恍惚中有些东西流入了心里,不禁有些神往地想更近些,好在最后忍住了。
“我知道分寸的,已经做了后续的安排。”楚璟容收敛心神,笑着对夏云岚道:“小舅舅如今解毒了,后面的事他会亲自负责的。”
夏云岚听楚璟容说容曦源会负责暗处的事,神情也不再紧绷,笑着说:“既然容公子负责,那就没问题了。比起心黑来,你还是被他保护了一层,有时候也心软,你那舅舅可是真心黑。”
楚璟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容曦源也是说自己太心软了。
两年前他其实跟容曦源差不多的想法,坐龙椅上的是父皇,他的将士、百姓在无辜死亡、伤残,与自己何干呢?
自己不也是险些连出生都不能够吗?
每天有那么多人死去,又有那么多的人命运悲惨的活着。他要管,能管多少,能救几个呢?
直到那年他随着商队去西域,途经边境,那里的百姓挣扎活着,死人几乎随处可见。
他很不解地去问那些百姓:“为何你们不搬走呢?去别处讨生活,不是比现在更好吗?”
当时有个枯瘦的老汉,紧紧护着唯一的孙女,将一块看不出什么做的黑馍小心翼翼地喂给小女孩吃。
老汉睁着浑浊的眼睛看他,麻木的神情,开裂着唇角说:“您是大城镇来的公子吧。我们祖祖辈辈在这讨生活,也想过要走出去,可是走了多少人哦,就没见活着回来的。
老汉年轻时也想走出去,跟着商队,走到半路遇见马匪,商队的人跑的跑,死的死。老汉伤了胳膊,拿草木灰包着,捡了条命。
我又跟着人往大城镇去,可是那里我们讨不到生活,没有人担保,找不到工,老汉我是啃着草,要着饭又走回来了。
在这里可能没命,可是离开了,我们只有死啊!”
楚璟容走时要留些银子给老汉,老汉拒绝了,苦着脸道:“公子您心善,可这银子老汉不能收。不是老汉不贪财,是我们祖孙两个不敢有财,不然反而被人盯上,这辈子就到头了。”
最后楚璟容将祖孙两个安排在自己商队的店铺里,做打扫的粗活,那老汉才激动地连连给楚璟容磕头。
“谢公子大恩大德,您这是给了我们祖孙活路了,我们给您磕头!”
再后来,他在边境看到很多将士,他们谈起敌人会大声骂粗话。
说起家里,侃侃而谈,想父母,想兄弟姐妹,成亲的还会谈论妻子孩子。
每次大笑着谈论,说到最后总是偷偷抹掉眼泪。
可一场仗打下来,刚刚还说家里来信,说儿子能跟着下地干活了,还想过些年能回去了,就给儿子娶媳妇,要亲眼看到孙子的小兵只剩下残缺的尸体。
那时的情景一直萦绕在楚璟容心底,时常会翻出来。
“我不是心软,其实比起小舅舅,我更淡漠生死。”楚璟容淡淡说道:“只是遇见了真正为了活着挣扎的人,我才体会到,看不到希望的努力有多绝望。
我想给那些人些活下去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只有很少的人能看到。”
夏云岚看着陷入沉思的楚璟容,感觉这一刻他离自己很远……应该是离所有人都很远,仿佛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
楚璟容短暂地愣了会神,看着夏云岚笑着说:“要多谢你给的榨油方子,如今边境也开了油坊,百姓可以种些豆子卖给油坊,油坊也能招些人做工。又能卖油到番邦去,一举多得!”
夏云岚皱眉道:“既然你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希望,那你就更要护着自己,不要自己处于险地。”
楚璟容想说自己并没有处于险地,但是看到夏云岚关怀的目光,不禁想像容曦源一样任性一下。
“都想吸我的血,如今都干了,还不放过我。父皇怀疑我献出小马场的用心,余尚书想让我再出银子,我能如何呢?既不想劣马到军营害人,又无能无力再出银子,就让我随心而欲一次吧。”
夏云岚叹气,她知道眼前的少年这一刻的软弱只是一时的,或许这软弱都是假的。
可他如今的处境,也确实到了做什么都不讨好的局面了,要破局还真有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