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迷宫·一
（时间线在沙海卷第三章与第四章之间）
“下车。”
吴偕的声音夹在“砰”的关门声里，几不可闻，好在关门声大，熟睡中的乔九月和黎蔟全都惊醒。
“这么快到？”
乔九月嘀咕一句，推开车门伸个懒腰，入目全是灰白枯败的胡杨树，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
“老板。”乔九月靠在车头喊住吴偕，懒懒摸了摸鼻尖“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这儿停下干嘛？”
“公路抢修，我们绕路走的。”吴偕挑眉，“规划下路线。”
“呐。”黎蔟递来一块儿软糖，不满的哼出一声“故作神秘，我看他就是找不到路，都是借口。”
“记得路嘛？”乔九月看他眉心紧皱，满脸疑惑，把糖扔到嘴里，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你要记得我带你出去。”
“真的？”黎蔟立即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的吴偕，脸上满是兴奋，正要说话忽然又顿住，神色一点点凝固下来，转身，同样靠在车上“我路上睡了会儿，不记得了。再说我记得又怎么样，你会开车还是我会开车，而且这儿这么多人，怎么走啊。”
“不错啊，你还挺拎的清嘛。”乔九月指指吴偕“你看，这里有几十个人，大家都有地图，但只有他敢说认识路，这证明什么你知道吗？”
“证明什么？”
“证明他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没有他我们谁都出不去。”
“你这不是废话吗？”
“所以啊，少年，歇了逃跑的心思吧，别到时候你被扒皮还要连累我。”乔九月揉他发顶，被拍开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记得别招惹那个带刀的女人。”
黎蔟本来要走，但是想到她轻易躲开那枚飞刀又压下心里的不耐转头看她，“为什么？”
“因为你打不过她呗。”
黎蔟气笑一样哼出一声，转头往吴偕那边过去。
乔九月挑眉，目光转向那个女人，她正踩着车前杠看两个手下压在车盖上的地图，刀尖在图纸上轻划，动作以及神态莫名让她感觉到一丝熟悉。
以前见过吗？还是因为美女都有相似性。
看来这一路不会太平静啊。
乔九月编辑好微信发出去，转了半天只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目光上移，信号居然一格都没有。
树影后面一点黑影闪过，乔九月下意识转头，看到两棵纠缠在一起的胡杨。走到近前发现树后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堆枯枝烂叶被沙子覆盖，里面还藏着一只鸟的尸体。
哇哦，乔九月清空聊天记录，轻笑一声，好玩儿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吗。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跟那小子吵架了？”
乔九月不动声色装好手机，转头冲吴偕笑了一下“哪有，只是看看风景。”
“风景？”吴偕四处打量一圈儿，最后垂头看向距离两人仅有半步之遥的小坟堆“这只死鸟？”
“当然，一片枯树当中唯一的异类，难道不算是一种特殊的风景吗？”
“一般你这个年纪的小女生看到这种场面都会害怕的。”
“你是想说我比较特殊？套近乎还是搭讪？”乔九月侧头看他，挑了挑眉“不过，我觉得咱们可能不太合适。”
“为什么？”
“你虽然长的很有韵味，但是起码得有四十吧。我呢？我一个花儿一样年纪的美艳高中生，咱们在一起的话，怎么看怎么违和吧？”
“你思维可真够跳脱的。”吴偕轻笑一声，指指那只羽毛还在颤动的尸体，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九月挑眉，“愿闻其详。”
“这种鸟叫凤头百灵，俗称大头郞、凤头凤兰，是鸟纲雀形目百灵科凤头百灵属。小型鸟类，体长约18厘米，嘴略下弯，头顶冠羽长而窄，具黑褐色羽干纹。
它们通常栖息于干燥平原、旷野、半荒漠、沙漠边缘、农耕地和沙地之类的开阔地区，以草籽昆虫为食。内蒙古恰巧是其中一块儿地方，不过多在西部，出现在这里就很特殊了，如果没死的话，还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呢。
对了，凤头百灵去年刚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是重点保护动物。”
乔九月扫他一眼，捧场鼓掌，“哇，这么详细的科普啊，您摄影是副业吧？搞生物研究的？”
“兴趣而已，知道它们为什么叫凤头百灵吗？”吴偕目光落在乔九月脸上，仔仔细细看她细微表情“因为头冠跟凤凰相似。”
凤凰二字被吴偕刻意加重，不知何意。
“凤凰啊。”乔九月啧了一声，大大方方回视过去“也不是很像啊，传说里凤凰的头冠很华丽的。”
“学名嘛，当然起的文艺一点。”吴偕拍拍她的肩，笑道“走了，准备出发。”
乔九月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最后扫一眼凤头百灵尸体，以及远处胡杨树黑色的阴影，跟上他的步伐。
真是个谨慎的男人，这一句话得有二百种意思吧。乔九月叹息着摇头，真是让人头疼啊。
“按照当前的路线，两个小时能离开胡杨林。”吴偕手里一根树枝点在地图上，扫一眼桌子两侧的瘸腿老板和那个女人“争取天黑之前抵达沙漠。”
“两个小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瘸腿老板说道。
“哎哎。”黎蔟突然从远处跑来扯住吴偕的胳膊，急道“我觉得刚才那个人搞不好还没有死啊。”
“那根线已经风化了，如果那个人没逃出去的话，肯定已经死了。”
“我刚才亲眼看见那根线还在动。”
“林子里有风，风吹线线当然会动，小鸟落上去也会动啊。天真。”
“万一他还没有死呢？咱们要不还是去看一眼吧。”
“这小孩儿挺可爱的嘛，就是喜欢插嘴。”瘸腿老板抬头看向吴偕，“关根，你这徒弟平时怎么教育的。”
吴偕点点头，折断手里的树枝冲乔九月和黎蔟招手，“小朋友们，来，过来。”
乔九月挑眉跟上，就听他压低声音跟一脸厌世的黎蔟说“你要是再到处乱跑乱说，我就弄死你。”
“拜托你赶紧弄死我吧。”黎蔟扫他一眼，半死不活回复。
“九月，看小朋友这事儿交给你了，别让他乱跑。”
“不是，凭什么让她看着我啊？怎么也得是我看着她吧。”
“凭我知性温柔，还长的好看，行不行啊？”
乔九月拍他脑袋，又一次被他躲开，脸上笑容立即凝固，不满的眯起眼睛。
吴偕看两人不对付那样特别想笑，感叹一句年轻真好，接着说“行了，你们两个小屁孩儿互相监督吧。”
说着已经来到车前，乔九月抬手拉副驾的门，被吴偕一把拍开，“坐后面去。”
“干嘛？我可不想跟臭屁小孩儿挤一起。”
“呵，说得谁想跟你挤似的，我还不想跟你个自恋狂挤一块儿呢。”
“停停停，没什么好吵的，你要是认路当然可以坐前面，不过得坐司机位。”吴偕摊手笑笑“因为我开一路，累了。”
乔九月哼笑一声，转头去拉后座车门，一拉开看玛日拉仰头靠在另一个车窗上，抱了灌酒睡的东倒西歪，刺鼻的酒味里隐约还有一丝汗臭，当即转头，忽视黎蔟的抗议，扯着他后衣领直接给人塞到车里。
接着踹他一脚让他往里坐，抬腿上车，潇洒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王萌是目瞪口呆，锐评一句，“霸道。”
“霸道什么呀，明明就是不讲理好吗？”
乔九月探手勾住黎蔟肩头，用力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你现在这个位置，想跑都跑不掉哟。”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打开车窗，抱臂后仰，继续睡觉。独留他一个面对前座王萌吴偕调侃目光，气的冷哼一声，挪得更靠近玛日拉那边。
乔九月睡的不怎么安稳，被车一会儿甩到黎蔟肩上，一会儿又甩到车玻璃上，撞狠了还发出一声闷响，头疼又醒不来，异常难受。
黎蔟又一次伸手垫在乔九月脑袋跟车玻璃中间，指骨一阵闷疼，终于忍不住让王萌开车慢点，接着又是一个急转弯，索性把她肩膀揽住，防止被撞傻了。
这都不醒，睡眠质量真没得说。黎蔟扫一眼她紧皱的眉头，心里吐槽一句，终于也忍不住仰头睡觉。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车还在迷宫一样的胡杨林里绕圈圈，他看的实在眼晕，坚持不住了。
————
肩上有东西滑落，黎蔟猛一下惊醒接了一把，发现怀里是乔九月。天已经黑了，车里只靠前车灯还有后车打来的灯照亮，一点点白光里看到她眉头紧锁，神色有点痛苦。
“喂，醒醒。”
他喊了两遍乔九月才猛然惊醒，特别急促的喘息几次又猛的坐起，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什么，脸色特别白。
“到哪儿了？”乔九月问。
黎蔟往外看了一眼，说“还在胡杨林。”
“你还好吧？”
乔九月应一声，抬手揉自己额心。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极其混乱，无数画面穿插闪现，这会儿想又想不起来，扰的心烦。
外面一片漆黑，借着车灯能看到那些形状怪异的胡杨木快速略过，依稀在光晕后面见到一两只鸟，大概是凤头百灵。
“老板，怎么还没出去啊。”
吴偕没答话，只是叫停了王萌。
车一停乔九月就开门下车，看到车头前面是一截横躺的胡杨木，出发时她见过，就在她们车不远处。
“怎么又开回来了。”黎蔟也下来，奇怪的问了一句，两步走到胡杨木前面。
吴偕在对讲机里通知所有人原地休息，也下车来查看情况。
“哎，你们来看。”黎蔟转头喊了一句，指指自己脚下“这里有一些白沙，走的时候还没有的。”
乔九月快步跟过去，看到盐粒一样的白沙盖在黄沙之上，直径只有一米不到，附近就没有了。再远就是一片黑暗，有没有也看不到。
吴偕蹲下抓了一点在指尖轻捻，随即起身看向林子深处“应该是从沙漠深处刮来的。”
“奇怪，不好使了。”
乔九月顺着王萌的话往他手里看，发现指南针的指针来回打转，并不指向一处。
黎蔟忽然弯腰抓了一把白沙，看着沙子从指缝漏下，说“这些白沙好像有磁性啊，我化学里学过，白磁铁。”
“不是吧。”王萌扫了一眼，低头继续摆弄指南针“白磁铁只是刷了一层白色的防腐层。”
乔九月脑袋还是有点昏沉，垂眼去揉，余光里看到树上两点黑影，转过去，看到是两只小鸟。
“老板，你不是说这鸟不常见吗？”
吴偕顺着乔九月目光转过去，不等说话就被那瘸腿老板打断。
“关根，你之前怎么说的，两个小时。现在天都黑了，你怎么带队的？”
吴偕抓起对讲机说我这就过来，脸色不算好。
“关大老爷。”那个女人从车后走来，挑眉笑道“出租车司机也不会这么绕路吧？”
“刚才拍照耽误了些时间，本来想趁着有太阳做参照赶紧赶出去的，现在天上连个星星都没有，只能等明天再出发了。”
“我给你五分钟，想办法离开这里。”女人脸色沉下来，冷声道“今天晚上，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不行，如果半路上没油的话，情况会更糟。”
“那你说怎么办？”
吴偕把对讲机压到嘴边，笑道“全体下车，生火，扎营。”
他说完转身离开，女人看过来，目光意味深长。
众人很快行动起来，王导团队和那女人带的团队扎的营离得很近，火光渐起，他们围着火堆喝酒聊天，快活的像度假一样。
而他们几个挤在车里，分吃一些压缩饼干，显得非常凄凉。不过吴偕良心发现，副驾位给她用了，自己坐驾驶位，让王萌去后面跟他们挤。
“老板，你说那鸟是怎么死的。这里没人偷猎也没有天敌，总不能是饿死的吧。”
“什么鸟？”黎蔟往窗外看了一眼，惊奇道“这破地方还真有鸟啊。”
“你这么关注那鸟干什么？”吴偕侧头看她，目光里有一点探究“很喜欢？”
“你不是说这里不常有吗，这一路上我看到不下十只，数量多的有点奇怪吧？”
“啊！啊！快跑！”
“快来啊！”“出事儿了！快来人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喊，乔九月搓搓手指，垂下眼来轻轻勾起嘴角。
啊，还真快啊。她心说，小狗动作还挺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