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x小喵:魂梦归处满桃香
小喵听花儿爷说瞎子有一把心爱的刀,早年自己磨的,是一把沉水木打磨出来,小臂长短的刀。
但她一直没见过,家里没有,他身上也不带着。
她沉不住气,就去问,结果瞎子说“早就送给你了,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小喵一点印象都没有,闹着发脾气,说他肯定送给别人了,瞎子就笑,领着她去院子里那颗桃树下挖。
遍地落花里,小喵就看到一只白玉盒子沾着土星躺在坑里,风起,纷纷扬扬的桃花洒落,将它装点起来,一种萧瑟的美。
瞎子捡起盒子,从兜里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然后递到小喵面前,轻轻打开。
盒子里是一把黑色的蒙古弯刀,被一块上好的,用五色丝线绣满花鸟纹样的丝绸垫着,一看就是蒙古风格。
“什么时候埋进来的?”
“你种这棵树的时候。”
“为什么要埋起来?送给我不好吗?”
“小时候额娘跟我说,植树之人若用心良苦,树长大也会有灵性,一长就是千年万年。而植树之人当初所祈心愿会化为养分,随着它的年轮一圈圈生长,等树长成的时候,她的愿望也会成真。”
“那和它有什么关系?”小喵把玩着蒙古刀,很清晰的看到上面的树纹“难道做刀的乌木是你种的?”
瞎子摇摇头,伸手拂去小喵头顶的落花“这是额娘的聘礼,议亲那年阿玛寻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移植回来,成亲当晚和额娘亲手栽到院子里的。”
“啊?这么好的树你给砍了做刀?”
瞎子又摇头,“人没了,家散了,树自然也没了。我回家时,只剩这么些了。”
小喵眼睛垂下,盯着那把刀看了一会儿,探手抱住瞎子“这次家不会散了。”
“是啊,不会散了。”瞎子揉揉小喵发顶,复又笑起来“你知不知道那块绸子是哪儿来的?”
“额娘绣的?”
“聪明,额娘从怀我那日开始绣,一直到出生为止,日一针,夜一针,针针都是对我的期盼和祝福。”
小喵一下急了,起身把那绸子捧在手里,怒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拿来垫刀啊?”
“额娘如果遇见你,一定也愿意给你绣这样一块绸子。这个是我替她送给你的。”
“你这人好不干脆。”小喵摸摸泛凉的绸缎,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送个东西还扭扭捏捏的,跟谁学的?”
“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瞎子笑起来,捏捏小喵的脸“这树是我们一起种的,当时我许了个愿望,就连着这些一起放进去了。”
“当时做这把刀是祈求平安,额娘绣这块绸子也是如此。我把它们一起埋进去,额娘和我的祈愿就全落到你身上了。”瞎子突然特别严肃的讲了一段蒙语,然后又用官话说“愿我家小孩儿岁岁平安,年年康健。”
小喵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许什么情意绵绵的誓词呢,没想到是求平安啊。”
“是啊,平安,平安。”
“平安多重要啊,我们小孩儿,从今以后一定平平安安,岁岁无忧。”瞎子躺倒在地,笑道“有忧黑爷我也给你解决了,必不会叫你日日惆怅。”
“你今天怎么酸唧唧的。”
小喵斜他一眼,起身把绸子和蒙古刀小心翼翼放进去,又接几片桃花一起装进盒子里,然后一点点埋上。
“想不想知道我当时许什么愿?”
“左不过是希望黑爷我跟你,日日清酒夜夜笙歌,朝朝共起看红日,暮暮同栖望彩霞。”
“再不过,朱墙花树交相印,月光凉,且听曲,一为凤求凰,一为相思长。”
“嘶,咱黑爷怪有文化的。”小喵拍拍手上泥土,躺进瞎子怀里,也仰着头看桃树散开的枝叶“我的愿望很简单。”
“就是希望咱们齐先生,嗯……”小喵望着枝桠间清冷的月光,一字一句道“此后不做飘零客,魂梦归处满桃香。”
——
解雨辰说完屋子里先是静了一下,然后胖子猛的炸起,怒道“花儿,你也太变态了吧,怎么还打听我们小喵闺房乐事,你你你!”
“你听的不也挺认真?”解雨辰斜他一眼,长腿一翘,老板姿态就摆出来了。
吴偕一见这架势立即拉住胖子赔笑,生怕解总一翻脸叫还钱,胖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瞬间气焰全无,说道“不不不,怪那死瞎子,啥事儿都往外说,赶明儿个我去教训他。”
“不是瞎子说的。”
“啊?”吴偕和胖子对视一眼,满脸震惊“小喵还跟你说这种事?”
“不是,你啥时候跟我们小喵这么好了?她都没跟我这个妈说,凭什么跟你说啊?”
“咱们解总一直是女人的闺中蜜友。”吴偕也怒了,阴阳怪气道。
“闺个屁蜜啊!闺蜜!”胖子推开吴偕,满脸横肉狰狞起来“天真你别拦我,他这么不道德,没资格我叫我还钱。”
“你说你知道就知道,你说出来干嘛?你跟我嘚瑟是吧?炫耀是吧?”胖子猛一砸桌子,站起来“你了不起啊你?欠不欠儿啊!”
“谁惹我们胖妈不高兴了?”
汪小喵推门进来,就见解雨辰正气定神闲的喝茶,张祁灵依旧安静的坐在一边,吴偕满脸谴责鄙视,而胖子叉腰瞪眼的,看见她脸上表情都扭曲了。
“哟,这是教训我们花儿爷呢。”
“这世道,欠债的居然敢教训债主了,世界名画呀这,我得记录下来。”
汪小喵举起手机要拍,就看胖子大步走过来,一把抢了手机,拧着她耳朵就骂开了“你这孩子缺心眼儿是不?啥事儿都往外说?你……”
“哎呀,胖妈。”汪小喵刚才也听到一些,觉得胖子吃醋特别好笑,又不好让他发现,就顺势搂住他遮掉自己脸上的笑,然后娇娇弱弱扫他一眼,委屈道“不是我缺心眼儿,他知道是因为当时他也在那儿。”
“啥?他?他,”胖子看看怀里撒娇的汪小喵,又抬头看一脸冷意的解雨辰,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抓心挠肺的难受“啊,啊,这样啊。”
“呵呵,花儿爷您早说啊,这不是闹笑话嘛。”胖子说着恶狠狠瞪汪小喵一眼,又笑着给解雨辰端茶倒水,褶子堆了一脸“小的不懂事,您见谅啊,见谅。”
“我觉得吧,胖妈你能搞个京剧变脸,节目效果绝佳。”汪小喵轻笑一声,迈步走到沙发边上,往里一摔,脸就垮了“怎么今儿个想起来聚会了,这两天跑业务累的很呢。”
“累?你能有我们花儿爷累吗?”胖子也坐回去,看了汪小喵两眼,还是没忍住说“你俩人都多大岁数了,整这些酸腐东西也不避着点儿人。”
“这你得问黑爷,他先酸的。”
“得得得,您这乐趣小的也不敢多问。”胖子对汪小喵一向没脾气,只好转移目标,扫扫关上的包厢门,不满道“死瞎子哪儿去了?”
“给您老带的洋酒落家了,他回去取。”汪小喵促狭的挑眉,唇角又勾了抹笑“我知道你们这尿性,谁不在就说谁,这不赶紧先上来了。”
“那哪儿能啊。”
胖子一听洋酒那老脸立即开了花,吴偕看的一脸嫌弃,挤眉弄眼的跟汪小喵吐槽胖子不着调,汪小喵就笑。
胖子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胳膊肘撞撞汪小喵,“死瞎子有没有欺负你?说出来胖妈帮你揍他。”
他攥着拳头一本正经,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如果忽略他眼里促狭的话。
“他哪儿能欺负我啊。”汪小喵抽出腰间那把黑金短刀转了一圈儿,“刀都被我下了,打不过我。”
“是吗?”
瞎子推门进来,手里两个黑色塑料袋扔到桌上,掐着汪小喵的手腕直接把人提起来按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谁让我轻点,嗯?”
“找死啊你!”
汪小喵后肘撞他侧腰,短刀手里转了一圈儿就往他脖子上划。瞎子仰头躲过,轻笑一声,卸了刀重新插回她腰间皮带,同时侧头躲开她砸向面门的拳头,最后顺着她踹到腹部的脚,猛的后退两步摔到沙发里面。
“哎,瞎子我还是技不如人啊。”他捂着小腹抽了口冷气,脸都皱在一起,“小孩儿真是心狠,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汪小喵脸色一变,快走两步去看瞎子情况,结果刚过去就被他掐着腰转了一圈放到身边,手顺势探过她的肩头,一圈圈绕她头发。
汪小喵立即意识到这厮在这儿耍心眼儿呢,抬手要锤他,结果发现自己双手手腕被瞎子掐进手里压在他大腿上,后颈还被他指尖轻蹭,憋的脸色通红,又无可奈何,只好往他皮鞋上狠狠踩了一脚。
“咳,哼,你个死瞎子这么好的酒拿俩黑塑料袋子装,寒不寒颤呐。”胖子把酒倒好,拍桌子喊“行了行了,别打情骂俏了,菜都凉了。”
瞎子知道再逗真要生气了,不情不愿松开对她的桎梏,扫一眼她衣领里淡红色痕迹才心满意足探手给她夹菜。
汪小喵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边吃饭一边跟胖子骂他,讲他坏话。
瞎子死皮赖脸给她夹菜,听到骂的狠的地方还点头称是,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剥好一碗虾递过去,总算哄好。
一顿酒足饭饱,胖子吃了个肚大腰圆,抱着剩下两瓶酒死不放手。无奈,解雨辰只能拱手让人。
瞎子喝了酒,回时是汪小喵开的车,一路车开的飞快,到家不过半小时。
瞎子见情况不对,就捏着她的手问“夫人,今儿个兴致不高啊。”
汪小喵斜他一眼,没说话。
瞎子这个莫名其妙,心说刚不是哄好了吗?这怎么又惹毛了?
于是赶紧提一盒糕点,牵着她坐在桃树下,听着曲儿,红炉煮茶。
“跟黑爷说说,到底怎么了?”
“我就是想……”
汪小喵话音顿住,瞎子侧头就看到她眉眼低垂,颊边短发随风轻舞,身上蓦地出现一股子伤春悲秋的气氛来。
“想什么。”
“想你没遇见我,没遇见我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瞎子有些怔愣,没料想她会说这个问题,但也笑着接道“潇洒着呢,天南海北到处玩儿,尤其留洋那几年……”
“家没了,就算脚还踩在地上,但心是飘着的,到哪儿也不舒坦吧。”
“在大洋彼岸思亲时,提笔只落安好二字,时时刻刻惦记一方携了乡音的信纸。待回到故土,发现时移世易,从前种种被战火灼烧殆尽,只余几寸乌木,一方锦绸。”
“从此大好河山,无一处是藏心地。”
“政府腐败,乡民流离,一朝贵族,一夕飘零,处处行,处处停,处处似浮萍。”
“趁月明,对酒吟,瑶琴不语,树不停,回首只剩月影。”
“是这样一种状态吧?”汪小喵眼眶微红,轻声问“那年你几岁?十几还是二十几?”
她侧头看着桃树,眉心皱起“桃花又开时,依稀想起某年春日,额娘作舞,你抚琴,阿玛就赋诗一首,笑语欢声里,暂别漂泊。”
“风乍起,才惊觉,原是大梦一场,复又飘零。”
“只是想想我就觉得心痛,你却一步步走到今天来,以这样的笑容面对我。我心疼你。”
汪小喵语毕,瞎子一下愣住,恍然忆起从前战火纷飞,国之不国,他无以为家,四处漂泊。
四下寂静无声,就听一边音箱里旋律萧索,悠扬女声唱道
“桃花都吹落,春秋都吹落,
最懂竟是梦中那一刻。
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
年头年尾各自活。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
纷纷求不得。”
此时风起,大片桃花飘落,小喵隔着花雨静静凝望他,双眼明亮,月光一般柔和。
就听到她说
“那些时日全都过去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归处。”
一时间从前种种在眼前浮现,瞎子心头一抽,直到这时候,不久前小喵说的那句“此后不做飘零客,魂梦归处满桃香。”才在他心里泛起涟漪来。
直到这时候,想起小喵当初执意亲手做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添砖铺瓦,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所爱护的小孩儿也在费尽心力回应他,忙碌大半年只为给自己寻一个归处。
忽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垂眼,一滴清泪砸入茶杯,涟漪圈圈,又浮一朵春桃,一如他此时心绪难平。
小喵就凑过来,摘下他的墨镜,清清浅浅吻了一下,笑的一丝丝狡黠。
她目光缱绻,鼻尖耳垂全都泛红,揽着他的脖子跪坐到他腿上,凑过来蹭他脸颊。清雅酒香从她身上窜过来,他这才发现她也喝了酒,这会儿大约是劲儿上来了。
怪不得今天一反常态伤春悲秋的,原来是偷摸喝了酒。这小屁孩儿胆子也真大,喝了酒车还开那么快。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片桃香,再加一个小喵。”她侧脸贴着他的,灼热呼吸洒在耳畔格外柔软“齐先生,你的生辰礼,终于送齐啦。”
小喵声音浅浅,落在他心里却重如泰山。
他将小喵紧紧抱入怀里,同样轻声回应
“你就是我心归处。”
当晚,几十年未做过梦的瞎子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阿玛,额娘,幼时那颗桃树和小小池塘。恍然间一把大火,一切都烧了起来,四下全是飞灰,他被困在小小的庭院里,无处可躲。
然后小喵从烈火里走来,浅笑吟吟,告诉他“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归处。”
他牵着小喵的手仓皇回头,就见阿玛和额娘站在桃花树下冲他挥手,千言万语落在眼底,却只道一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