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贰京的计划
从抽完那包烟到在巷子里穿行甩掉那几个小尾巴，汪小喵用了两个小时。等她确认自己真正独自一人的时候，太阳已经特别大了。
远远看着蝶来居，汪小喵回忆起当时盯梢十一仓货车试图潜入的时候，吴邪正在驾驶座上嗦着泡面。
不能从正门进去，尽管贰京表示蝶来居已经完全被他所控制。
汪小喵径直走向面前那间院子，从院墙旁边堆放着的废弃的木桌子上翻进去，双手扒在墙头，脚尖踩在墙面上，用手臂跟核心力量把自己稳在墙面上。
她回头看向院子里，确认了没有人之后才把头探出去查看四周的环境。
其实她已经把蝶来居附近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比如哪家人家几点不在家，比如从谁家的墙头蜿蜒着绕过去，可以完全避开蝶来居里任何可能监视到外面的地方。
这是她这一个月来坚持不懈踩点的成果。她每天凌晨四点从吴山居的后院翻出去，走到蝶来居附近翻上墙头观察各家院子的走向，然后在凌晨五点三十分回到吴山居，躺进被窝里睡觉。
早上八点的时候她准时起床，在吴山居后院各处活动，打拳或是单纯的闲逛，一个小时后回到房间，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应付吃饭或是偶尔来访的吴邪以及王盟等人。
下午七点，杨好会从外面回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告诉她外面的消息，然后处理吴家盘口和霍道夫公司的事情。
晚上十一点半，她会再次去蝶来居附近，花一百块钱，向一个十岁的小孩买消息。第二天换一个，然后在第三天让他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并声称谁给的消息多，准确率高，这个钱就是谁的。由此让他们为了一百块钱竭尽所能的把一天里蝶来居附近发生的事情记下来告诉她。
其实她一天要花四百块钱，但得到的消息，是非常准确的。那四个孩子互不认识，分别住在蝶来居的两边，两两作为对照，互相印证对方的说法，她借此确定了消息的准确性。
这样的程序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在发现有人监视她之后，就此作罢。
汪小喵已经换了好几个墙头，此时站在蝶来居斜后方的屋檐上看着蝶来居后院屋顶上闪着碎光的瓦片，不禁感慨自己的计策是多么成功，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感知到她的出现。
汪小喵计算好角度以及距离，做了一个准备姿势，脚下用力，两秒之后豹子一般的冲了出去，踩在墙头上狂奔，然后在墙头的终点处用力起跳，稳稳的落在蝶来居后院的屋檐上。
她从容的走下去，跃进院子里安静的等待着，两分钟后，贰京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来了。”
贰京说道，他的语气是藏不住的兴奋，但汪小喵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阴狠。
“我要见吴二白。”
汪小喵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平静的看着对面的贰京。贰京问了一句为什么，汪小喵没做回答，贰京也没继续问，两人僵持五分钟之后，汪小喵获得了这次博弈的胜利。
“你有五分钟时间。”
贰京站在门口，看着依旧没有表情的汪小喵简单的说了一句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自顾自的泡起茶来。
汪小喵推门进去，看到吴二白躺在床上，于是走到他床边低头看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把他的信物递过去，隔开他的视线，一秒后抽出飞刀猛的刺下去。
刀尖悬停在一个微妙的距离，吴二白眼球的一厘米处。这一次依旧没有发现表演的痕迹，汪小喵把信物和飞刀都收回来，扯了扯嘴角，坐在他的床上。
“看来你是真的废了。”汪小喵叹息一声，装模作样的做了一个表情，发现吴二白除了眨眼不能给她任何的反应之后又恢复成面瘫的样子“我到这里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汪小喵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或是做什么伪装，因为她很确信这个地方不会有别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监视用的仪器。通过贰京的反应可以得知，这里是他亲自看守的地方，不然他不用等在院子里，而且，这个院子附近几间屋子里也没有人。
吴二白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意。其实这么说有点离谱，因为吴二白属于全瘫，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表情，他只是单纯的眨眼，但汪小喵觉得他这时候会是这样一个情绪。
“我到这来了，但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吴二白眨了一下眼睛，汪小喵想到之前他们定下的规则，一下表示肯定，所以他的意思是，“我知道”。
汪小喵没继续说话，看着吴二白开始沉默，吴二白的眼神也落在汪小喵身上，沉静如海，叫人看不透，摸不清。
看透一个人很难，但摸清他们的品性还是很容易的。一个人的底线在哪里，什么样的事情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做，从他的微表情和下意识的反应就能看出个大概来，汪灿教过她这个技能。
但在吴二白这儿，似乎不怎么适用，哪怕是他没瘫的时候，也很难从他的表情上分析出什么来。
汪家存有九门每个人的档案，但吴家的分析报告是最多的，其中吴三省的报告都是一水的恶评，吴邪嘛，全部是说他优柔寡断，善良过头。
至于吴二白，他的评价是最杂乱的，有的说他重义气，有的说他真小人，但无一例外，汪家那些人都觉得他不好对付。
看着吴二白的眼睛，汪小喵突然觉得这次见面没什么用，因为他实在太过平静，她完全判断不出来十一仓到底有没有他的布置。
推门声打断了汪小喵和吴二白的默剧表演，她看到吴二白闭上了眼睛，紧接着，贰京就走到床头，手里还拿了一碗粥。
“二爷，该吃饭了。”
吴二白还是闭着眼睛，贰京见状就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柜上“二爷，你发脾气也没有用，我早就说过你们吴家会自取灭亡，她出现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汪小喵侧过头，发现贰京正直直盯着吴二白，脸上的表情非常憋闷，看起来像是被吴二白这种态度给惹恼了，但是又无可奈何。
她瞬间就明白了一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贰京对吴二白下不了杀手，这种程度的损伤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二叔，吃饭。”
汪小喵拿过桌上的粥碗，舀了一勺送到吴二白唇边，他很配合的睁开眼，把唇张了一条缝，汪小喵倾斜勺子，粥很轻易就滑了进去。
微一侧眼，就看到贰京的唇紧抿着，眼尾下压，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心里觉得好笑，特意放慢了喂粥的速度。
这种恶趣味没持续太长时间，粥喂完了，贰京就把汪小喵拉出去，带到了吴二白院子里的一间偏房。
房间看起来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高高低低的置物架有很多，上面摆着各式东西，中间有一张书桌，上面放了账本，看来贰京最近就是在这儿处理东西的。
汪小喵一点没客气，两步走到书桌跟前，坐在了房间唯一一张椅子上，看着面色不善的贰京，问道“给你留了这么久时间，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当然。”
“说来听听。”
贰京站在书桌对面没有说话，表情没有变化，似乎只是简单的注视。
贰京很高，这个站位完全挡住了汪小喵的视线，这是一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就像电视里警员审讯时候采用的那种姿势，警员一般选择站在桌子对面，双手撑桌，身体下压，借用狭小逼仄的空间，和打在犯人脸上的强光来加深自己的压迫感。
不过贰京只是站着，站的笔直，把身上的西装抻的非常平整，配上他刀刻一般板正且没有表情的脸，如果是一般人，估计这时候已经开始心慌了。
汪小喵知道，他是想让她先说点什么出来，但她只是抱着胳膊，把脚踩在桌沿，身子后仰。
“你很明白，是你需要我。”
贰京还是没有动，不过眼头的皮肤略微收紧又很快松弛，这表示他划掉了上一个计划，开始执行下一个。
很显然，在她来这里之前，贰京就想到了不下十种对付她的办法，不过没什么用，汪家的审讯体系显然比贰京专业的多，而她经常跟审讯部门打交道，最擅长的就是破坏他们预先设想的规划，把自己拉到和他们同等的位置上，然后掌握审讯的主动权。
“我没什么耐心，如果你只是沉默，那我走了。”
汪小喵说着就起身往门口走，连余光都没给贰京留，把手压在门上的时候，她听到贰京说“你的目的，合作双方要互通目的作为筹码，很显然我的目的你已经了解。”
“我们不是合作，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汪小喵转过身，歪着头笑了一下“我重申一遍，是你需要我。”
“你跟小三爷很像。”贰京忽然说“二爷有一次突然这么说，直到现在我才确定他说的是哪一方面。”
“人和人之间总是有相像的地方，这一点都不稀奇，就比如说，你在某些方面也很像二叔。”
贰京笑了笑，用手势示意汪小喵站到他跟前去，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卷尺来。汪小喵挑了下眉，知道他是要给自己做祭服，就走过去，贰京很自然的就开始量汪小喵身体各处的围度。
“我在十一仓找到一些东西，半个月后，这个东西会送到吴山居，有人会因此中毒，吴邪为了寻找解药，会重新进入十一仓。”贰京这时候已经量到了腰围，他站在汪小喵面前，垂头看着她，用一种汪小喵无法理解的迷恋语气说道“但我希望中毒的人里面没有你，你受到任何损伤，对我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虽然汪小喵已经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不自主的抽了下嘴角。试想一下，一个人平时看着很正经，很绅士，你们之间的相处也是很正常的范畴，但有一天，他突然对你换了一种非常暧昧的态度，并说“你是我的珍宝”，你一定不会感叹自己的魅力，你第一时间一定会觉得他神经不正常，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汪小喵抿了抿唇，看着蹲在她身边量腿围的贰京，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好像他是在看到她的纹身并了解了她的身份之后突然变成这样的，难道说，金幢教的人对待祭品都有一种奇怪的迷恋？
“十一仓还有吴二白的人吗？”
“当然，不过维运部那边的人实在没什么用，不然也不会有丁主管这类人的存在。”贰京收起卷尺，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正常了很多“你跟我一起进去，还是跟吴邪？”
“吴邪吧，我突然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了会让他怀疑。对了，祭祀那些流程什么的你都弄好了吧？到时候我……”
“都交给我，你不用费心。”
汪小喵看了一眼脑袋上那只手，咬了咬牙，又继续说“那吴邪他们你怎么处理？”
“最好的设想当然是让他长眠在死当区，但是祭祀比较复杂，两头兼顾显然不太可能，我会做一些措施，就算他侥幸跑了，最后也会死在吴山居。”
“那吴二白呢？”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吴家落入我手里，让他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全部都化为虚无，而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贰京露出一个很得体的笑容“如果吴邪死了，我想，他一定会很生气。”
“问题是，绑架你，折磨你，冒充你回到气象队窃取机密，让你被那些人误会并决定处理你的那个人是吴三省，你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他，你怎么反倒找上吴二白了？”
“吴三省行踪不定，我找了他很久都没有结果，只能从吴二白下手想借此找到吴三省，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寻找吴三省的意思，反倒是吴邪一直在寻找。我一开始还抱有幻想，后来发现这是不现实的，因为我渐渐发现，吴三省已经能驾驭雷声，所以我只能折磨他在意的那些人。”贰京顿了一下，眉心略微皱起“气象队里的人都是天生的听雷者，一出生就是金幢教的继承者，但对于雷声的理解，竟然没有田有金和吴三省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深刻。”
贰京的疑惑非常明显，但汪小喵没兴趣解答，挑了挑眉就说“我觉得你想折磨吴三省应该从吴邪下手，很显然他跟他哥的感情没有跟他侄子那么好。”
“你不会明白。”贰京很生硬的切断了关于吴二白生死的交流，转头又冲汪小喵笑了一下“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我很乐意帮你。”
“我没什么愿望。”
“我并不这么认为，你愿意做祭品，这就证明你有自己的目的，你不说，我们很难进行平等的交易。”贰京把西装下摆处的褶皱抚平，坐到椅子上冲汪小喵挑了挑眉“我说过，汪家人很难让人信任，他们太过狡猾，我做好了准备，但你显然比我想象中更难控制。”
“本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他笑了笑，慢条斯理的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然后把显示屏转向汪小喵，里面是蝶来居各处的画面“有一天，你突然孤身一人到蝶来居要求单独见二爷，我看在吴邪的面子上带你进去了，可是在你进入二爷房间五分钟之后，一大波汪家人突然闯入蝶来居试图控制我们，我拼死从你手里抢过二爷，在伙计的保护下突出重围，这时候附近的盘口也接到了消息，很快就控制住了你和那些图谋不轨的汪家人，但死伤惨重。”
“我会把这段视频送给吴邪，他一定不会相信，他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就在蝶来居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来。很快，吴邪的尸体就会被雷城幸存下来的伙计送回来，大家都会知道小三爷已经死在了雷城，是被你这个汪家人杀了的，而之前那个吴邪，是你们汪家人假扮的。”
“小三爷死了，二爷又是那样一个情况，内忧外患之下我迫不得已接手吴家这些烂摊子，二爷依旧是明面上吴家的掌权人，而我，成了吴家的恩人，就像十一仓的维运部和特备部一样。”
“这计划听着很俗套是吧？但很好用，只要你和吴邪都落入我手里，不论那南瞎北哑西花怎么翻，都翻不出浪花来。哦，对，还有那个摸金校尉。”贰京笑了笑，将电脑显示屏按下，双手交叉压在上面，轻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派去那些人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逃过蝶来居附近的监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院子里的，但你一定准备了很久，你提前知道了我的计划，是从雷声里听到了答案，对吗？”
“最近可没有下雨，更没有打雷。”汪小喵也笑，抱臂倚在一边的置物架上，歪了脑袋看着对面的贰京“你就没想过是你的队伍里出现了内奸吗？”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曾经的张家和汪家也觉得族里不会出现叛徒，不是吗？”
“你不用挑拨离间，金幢教徒从来都是一条心。”贰京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轻轻叹了口气“时间还太早了，我本来想让你们多舒坦两天的。”
“你确实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事情变得更简单了，我准备实行第二套计划，半个月之后，东西准时送到吴山居，同时到那儿的，还有失踪半月之久的，你的尸体。”
“你似乎太小看我了。”汪小喵抽出腰间的飞刀举到胸前，身体已经是一个非常紧绷的状态“你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威胁。”
“是啊。”贰京又笑了起来，身体后仰靠到椅背上，双腿交叠，是一个很自信的姿势“我说过，你出现任何一点损伤我都难以接受，但你一点都不乖，我也只能被迫接受了。”
贰京的话音刚落，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整个房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连眼前的飞刀都瞬间失去了形状。汪小喵立即往贰京的方向扔了两枚飞刀，但是没有任何回音，飞刀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屋子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同时消失，似乎就在一瞬间，这个屋子里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汪小喵从靴子里抽出短刀横在胸前，眨了眨眼睛让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然后凭着刚才的记忆往门口走。
刚迈出一步，整个屋子又突然亮了起来，不是正常的天光，是白炽灯那种刺眼的白光，同时还有一阵非常刺耳的尖鸣爆发出来。
汪小喵立即闭上眼睛，但眼睛还是出现了剧烈的灼烧感，强行睁开之后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斑，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
她刚才没敢放弃防守去捂耳朵，这时候耳朵里满是刺痛的嗡鸣声，隐约感觉到有液体流出。突然，她的皮肤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她立即蹲下身体，凭着感觉做了一个扫腿动作，明显有人被她扫到了，但她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耳朵里只有一大片嗡鸣声。
汪小喵看不到，也听不到声音，完全无法确定周围到底有多少人，于是立即把飞刀全部抽出，卯足了力气往门口方向甩，人也在瞬间就冲了过去。
肩头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冷意，她立即侧身躲过，另一侧肩膀却传来刺痛，刚刚恢复一些的眼睛又冷不丁陷入一大片黑暗当中，她立即闭起眼睛，顺着那人的力道把刀刺过去，这时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种刺眼的白光，哪怕闭着眼睛，也依旧难受。
她的动作没停，但不可避免的被影响的失了准度，那人抓住她的手腕来了一个过肩摔，她扭住那人的胳膊借力稳住身体，几乎是同时，她的后脑被人抡了一棍子，大脑瞬间懵了一下，传来一阵闷痛，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我知道你的身手，当然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贰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雾蒙蒙的，配上耳鸣，成了一段诡异的声波。汪小喵感觉有人用布蒙上了她的眼睛，脑袋被碰到的地方一阵阵的发麻，她张了嘴，却只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你还是太年轻了。”
失去意识之前，汪小喵只听到了贰京诡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