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间百味
第十四章 世间百味
这日清晨，断断续续下了七八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普照北境军营，严肃的军营也多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蔺大公子不合时宜地摇着他的折扇，一掀帐帘又进了梅长苏的营帐探望。这几日有“萧大夫”几乎全天候的“看守”病人，他也过来的少了，但每日不亮个相诊诊脉看看这没良心的，终归是放心不下，剩下无处发泄的旺盛精力就用来折腾小飞流了。
一进帐中，便见正在上演这几日不断重复的精彩戏码：喂药大战！
只见那人把头蒙在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不喝，不喝，太难喝了！”
旁边的大梁监国太子正端着药碗循循善诱：“小殊，这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虽然火寒毒解了，但这么多年病痛消磨，身体底子都掏空了，心脉和肺经尤其伤得重，这得用药调理，一点一点补回来呀！况且这几日我都在药方里加了蜂蜜，没那么苦啊！来，喝一口，喝过给蜜饯还不行吗？”
被中又传出声音：“哼！就知道加蜂蜜！萧景琰，你怎么有情有义没脑子！世间百味，难道除了苦就是个甜？这两日又甜又苦，味道怪得很，喝得我都要吐了！你就不会把药调成烤肉味的、蒸鱼味的、辣花生味的……”
接着传来咂嘴的声音，之后被中那人才又道：“每天换一种口味，这样喝起来，才不枯躁！”
啊？药还要每天换一种口味？这可就纯属胡搅蛮缠作妖了啊！蔺晨一听是火冒三丈，心想这没良心，三天不打还就上房揭瓦了！
蔺晨一步蹿到萧景琰面前，合拢手中的折扇，虚指着他道：“我说……那个……太子殿下，你就惯着吧！把这小子惯到天上去！这么多年我给他开了多少方子？煎了多少药？这小子喝药啥时候成这个德性！不管药多苦，就跟你喝白水一样，那是饮若长鲸吸百川，一口气喝下去，真叫一个豪迈呀！你看看我把他交给你没几天，这一喝药就往被窝里钻，还得好言好语拿蜜饯哄着才肯喝。今天这话你听听，是蹬鼻子上脸更出幺蛾子了！我倒要看看殿下你还能忍？”
他一番慷慨陈词，自以为是鼓动性极强，能让受欺压的人觉醒，没想到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其实他早该想到，人家本来就是一头“水牛”呀！
只听大梁监国太子用他那独特的低沉带磁性的嗓音坚定地说：“我就是要把他惯到天上去，小殊他受了那么多苦，难道不该被宠着惯着吗？”
“作妖”的梅郎在被子里一下子僵住了，瞬间泪目，这两天他确实是在景琰面前“作妖”了，自己也觉得太过矫情，但偏偏就是很享受，陶醉其中，欲罢不能。十几年了！背负沉冤和重担，一刻不得轻松，如今只想放纵几日松口气，反正景琰……哥哥从小就让着我嘛！而且觉得他也喜欢自己这“返老还童”的样子，原来他是在有意纵容自己以弥补这十四年的苦痛啊……
萧景琰确实是喜欢看到小殊这个样子，这样的小殊才是鲜活的，仿佛十四年前他身边相伴左右的那个少年又回来了！那时的他就是这样鬼灵精怪，花样百出。然而梅岭惨殇夺走了他的一切！亲人，身份，前程，武功，健壮的身体……一切都没有了……他只是为了雪冤咬牙苦捱着，压抑了自己的全部真性情，金陵那两年更是戴着苏先生的面具，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深不可测的样子。
如今，重负脱去，又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小殊终于一点一点地开朗起来了，他怎能不为之欢喜？这还真是陷之死地而后生呢！若非此番真的生死之间走一遭，都差点进了棺材，想来小殊也不会这么快就看得通透，这么快就“活”过来！我的小殊，他真的“回来”了！
蔺晨一听，得，人家两个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是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今天这脉也不必诊了，这小子这么能折腾，铁定无碍。我走！
他带点垂头丧气地扭头向帐外走去，心里又不禁有些郁闷，长苏在自己面前怎么就从来不这么作妖卖惨呢？而永远是那么坚强，削皮挫骨那样的极刑，也只有撑不住晕厥过去，却没有出声呼过一次痛！唉！虽说都是至交好友，但我蔺晨和萧景琰在他心中终究是不同呀！
这次他心有思虑，步伐并不快，正要掀帐帘出去，忽听一声熟悉的轻喝：“回来！”
于是萧景琰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一向放荡不羁，无拘无束的蔺大阁主，在这绵软无力的一声轻喝之下，就如同被绳子拉扯的牵线木偶，乖乖地迅速转向又回头向发出轻喝的“主人”走去！那动作自然连贯就如他给长苏扎针推拿一样熟练得很，显然是操练过多次！
哈哈！原来你蔺大阁主在小殊面前也不过就这点出息，刚才还硬充英雄教训我呢！
见他过来，刚从被中探出头的梅长苏有点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靠枕上，板起脸道：“这几天趁我没力气护着飞流，你是不是使劲儿欺负他了？”
蔺晨腹诽，你是没力气护着吗？你是和你家太子作妖耍赖顾不上飞流了好嘛。嘴里却说：“我那叫欺负吗？只是来逗他多玩耍玩耍，这对他有好处，你不看这孩子比以前开朗多了，能说的词儿也多了不少！”
“逗着玩也不行，我们飞流还是个孩子，禁不住你这么折腾！”言罢，梅长苏抓住枕边的书做出个要砸的动作。
其实以他现在的手劲，能抓起书已是极限，要想砸人，那还得再练练。但蔺晨却举起双手，扭过头去，做出一副抵挡加躲避的架式，嘴里嘟哝道：“好，好，好！你梅宗主说不许，我哪敢不听？不逗就不逗了呗！”
说着再次垂头丧气地往帐外走，路过还端着药碗的萧景琰时，却眼前一亮，使个妙手空空术，一圈一带，便夺过那药碗来。伸手一摸，药还热着，正好是能喝的温度，想来是太子殿下英明，知道这喂药是一番“苦战”，在药还很烫时就端来了。
他赞许地看了一眼有先见之明的太子殿下，便一手端着药碗，一个纵跃蹿到长苏病榻前，那药却丝毫未洒。他一屁股坐在床边，一手扶着病人坐起来，一手把药送到他唇边，颇有点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快喝！一口气全喝了，药渣也不许剩！不然……哼哼！别忘了老规矩！”
于是，萧景琰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刚才还霸气十足的梅宗主，一下子神情绵软下来，似乎还吓得轻轻抖了一下，就着蔺晨的手豪迈地把药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