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东归(下)
渭州离吐谷浑不近,行走起来颇耗时间。
沈峤顾及晏无师伤势,照料细致周全,全程没让他下地走过一步路。
心安理得地当了一段时间“植物人”以后,晏无师恢复了少许。
所以当吴弥闻讯赶来的时候,他人已经清醒了。
在见到昔日旧部的第一眼,他便调侃道:“上回见面是你躺在床上,这回风水轮流转,换我躺这里了~”
吴弥却没晏无师那般乐观的心态,当见到面色苍白如鬼、气若游丝的主公时,他泪落如雨,自责不已。
“属下无用,不能为宗主分忧解难,以致您重伤至此,还请宗主降罪!”
清醒的同时也恢复了些力气,晏无师笑着扶起吴弥:“这与你无关,不必自责。你同我早年相识,为浣月宗创建立下大功,只不过后来中毒残损,不得已屈居于渭州。时至今日,我依然很感念你的功劳啊!”
吴弥:“听说您被宇文邕软禁后,属下日夜悬心。我想不明白的是,您助其收权、重掌朝政、攘外安内,立下多少大功!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也不能直接翻脸,丝毫不顾念旧情啊!”
晏无师静静听完,摇了摇头。
“你有的这些疑问,在这世间只有一人知道全部真相。只可惜时移世易,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吴弥本想再吐槽几句,然而看着晏无师有些失落的神情,还是止住了话题。
他在浣月宗成立之前,便跟随晏无师,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自然也知道宇文邕和自家宗主的关系不一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因此转移了话题:“听说您远走西域以后,又遭了以突厥为首的江湖高手的围杀。您……还好吗?”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因为以晏无师现在这副绷带满身、病骨支离的模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相当有事。
不过吴弥也是出于好心,晏无师再咋的也不能讽刺人。
于是笑道:“我没事,过几天就能痊愈了。倒是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自从天和五年被宇文护手下设伏刺杀、身中剧毒以来,晏无师便允许吴弥在渭州养老,还特许其收了阿轻入门作伴。
如今近十年过去,看着昔日得力部下年逾花甲、白发苍苍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吴弥:“承蒙宗主垂怜,吃下您给我的丹药以后,又休养至今,余毒已经基本肃清,可以算作正常人了。”
算作正常人,也就是说只是正常人,不能像以前那样运功自如。
过去浣月宗的外部事务,皆由吴弥处置打理。可中毒之后,这些事情他便不能,更无力再管了。
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事是比变成废人更绝望的?
只不过顾及自家宗主的感受,一直隐忍不发,可心底一定不好受。
晏无师听出弦外之音,没有再说,揭过了这个话题。
拍拍他的手:“你为浣月宗奉献多年,却未得到应有的奖赏,我心里始终有愧。如今能在渭州有个好归宿,又有阿轻相伴,我也安心了。”目光一转,“阿轻,吴伯年纪大了,你练功读书的同时,也要照顾好他,明白吗?”
阿轻用力点了点头。
晏无师又移回视线:“等他再长大点、武功有所成就,我便命他全权负责渭州事务,说不定日后可以承继你的衣钵,发扬我浣月宗的事业。”
阿轻资质上乘,比吴弥高出不少,因而晏无师的这番话,并非完全安慰的空话。
吴弥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不提。
叙旧完了,晏无师原想继续休息的,然而吴弥用眼神不住暗示,他遂让沈峤带阿轻去玩,室内独留他们两人。
“怎么了?”
人一走,晏无师便问。
“属下虽然避居渭州,可对江湖大事亦多有关心。知道您自重出江湖以来,武功大进,连败汝鄢克惠等天下多位高手。
原以为就算周主背刺、突厥组织人马围杀,您也都能化险为夷。可是今日一见,为何您受伤如此严重啊?”
武功虽然停滞不前了,可是眼力仍在,吴弥一眼就看出绷带下的累累伤痕,以及内部经脉的损伤错乱。
“说来话长……”晏无师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随后发问,“我不在中原这段时间,外头有何情况?”
吴弥:“您被周主软禁后,我便传讯长安询问大郎君,大郎君让我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我便只有隐忍。
后来又听说您离开长安,远走西域,最后遭遇围杀音讯全无。我忍不住又向长安去了信,只是大郎君没有回音。
听说合欢宗还找了我们不少麻烦,但属下谨记您的嘱咐,一直低调谨慎,没有暴露此处。”
“你第二次去信长安,距离如今多久了?”
“我是大年廿五写的信,到今足有数月。”
晏无师颔首:“定是沿梅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虽说新帝宇文赟和我关系不错,可他重用佛门,雪庭重新起复,佛门势力遍布朝野。
还有在宇文邕执政后期得势的合欢宗,这两股势力搅和在一起,对我们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不小的麻烦。”
想起自家宗主前不久才被雪庭找上门,吴弥不无担忧:“雪庭此人道貌岸然,绝非表面那般和善,若他知道您回来了,岂不是要……”
是啊,前脚才答应了不会回中原,结果后脚就跨过边境来了渭州。
这出尔反尔的速度,火箭都没自己快!
虽说事出有因,但雪庭才不会管自己是被赶走还是怎么的,终归是自己说谎骗人。
一想到原时间线此人来渭州找茬,晏无师整个人就不太好。
现在自己算是半个植物人,单凭沈峤一个,根本不顶用。
难道又要踏上逃亡之路了吗?
抚额自闭良久,晏无师才道:“我暂时留在此处养伤,顺便等长安回信。最近几天就麻烦你,多注意外间的动向,如果真的遇上什么不测,不必顾念太多,保住性命最要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