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忧思成疾(上)
血影刀光,尸山血海。
一场震动天地的大战在伏俟城外打响,狂暴的真气交织汇聚,引得青海湖倾、海潮澎湃、天穹失色,层云密雨。
真气引动天地之力,让不大的雨势骤然增加,狂风怒号,雨如决河倾。
可即便是这样磅礴的雨势,仍然掩不住雨幕下的利器入体,呜咽悲泣之声。
平地荒原之上,汩汩流淌的——
是赤如烈焰的无边血色!
不论大雨如何冲刷,流逝蒸腾,都掩盖不了刺鼻的血腥气。
这股腥气充斥全场、直冲脑门,无端令人作呕。
当啷。
晏无师结果掉最后一人的性命,扔下手中已经变了形的断剑,迎着满地的碎片残肢,直直坐了下去。
触感生温,不似平地的冷硬,信手一摸,还有点滑腻。
透过淅淅沥沥的雨水看去,依稀能够瞧见一点颜色。
他又凑近了些许,冰冷的雨水顺着五指流淌而下,滑腻感渐去——
是血的殷红!
之所以感受不到地面的冷硬,并没有别的原因。
而是因为——
他正坐在死人身上!
当认清这个事实后,晏无师只慢慢朝下看了看,连尖叫都没有,也不曾挪窝。
甚至还找了一个软和的地方靠着,顺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闭目养神,任凭风雨吹打。
战斗进行到尾声时,段文鸯假意不敌,带着突厥众高手跑了。
他一走,窦燕山、郁蔼也跟着跑路,只剩下陈简一个人,还有那些不知所措的江湖高手。
这些人进攻时招招狠辣,毫不手软,几次三番都借助人多的优势得手,晏无师因此受了不少的伤。
眼看有人打起同窦燕山他们一样逃跑的主意,这回晏无师没有心软,用刀丝在周围结成一张网,断了他们的后路。
重生至今,今非昔比。
对于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晏无师从来不会妇人之仁,增添后患。
网已织成,剩下的便是……
收割猎物的性命!
于是——
斜阳落水,余晖散尽。
从日至夜,这场令山川色变的战斗才终于落下帷幕。
嗒嗒。
豆大细密的雨水不断落下,将人脸颊打得生疼。
琴音依旧回响着,不远不近,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广陵散到底在做何,还不过来料理后事?
又过了一会儿,他索性不等了。
长久以来的操劳令人身心俱疲,家国、天下、友谊、情爱,这些曾经与他息息相关、休戚与共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渐渐远去。
现在只想摒弃杂念、放空心神,好好睡一觉。
身体顺势往下缩了缩,就着柔软而尚有余温的“真人靠枕”,长舒一口气,睡了过去。
雨还在下着,仿佛是要洗尽这片天地所有的血腥与罪孽。
犹如银河倒泻、沧海盆倾,天地一片苍茫。
……
沈峤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很久。
雨也停了,满地都是积水。
他小心翼翼避过深浅不一的水洼,循着淡淡的腥气来到交战地点——
一片还算葱郁的竹林。
甫一走进林子,原本浅淡的气味瞬间刺鼻起来。
尽管经过一场暴雨的冲刷,林中仍遍布着随处可见的血迹,从枝头、树梢滴下。
他也由此看见了不少挂于其上的人体组织。
起初他还心怀不忍,够得着的都拿下来埋了。
可当东西越来越多,他便停了手,继续往里走。
林荫道旁,散落着重重木质碎片,透过层层叠叠的缝隙,依稀能够瞧见阴阳亭这几个字眼。
而在亭子的不远处、一具满身血污的死尸身上,躺着一个人。
白发粘湿,沉睡不醒。
眉眼舒展、神情平和,在这一地死人之间格格不入。
当沈峤看见此人,立刻转忧为喜,快步疾奔上前。
“晏宗主…晏宗主……”
他轻声呼唤着,意图唤醒沉睡之人。
“这么难闻的味道、这么多的死人,是怎么睡得着的?”
有人从另一边缓步走来,一脸嫌弃地道。
待看清来人,沈峤握紧手中之剑,略微出鞘。
广陵散青衣飘渺,足下不染纤尘,眨眼就来到面前。
寻了处还算干净的空地站定,礼貌招呼道:“沈道长。”
沈峤还礼:“见过广宗主,方才来时我听远处琴音袅袅,想必是广宗主你在弹奏了?”
“是。”
“据贫道所见,你与晏宗主关系不错,为何未来帮手?还请广宗主解惑。”
按理说广陵散乃堂堂法镜宗宗主,虎踞西域一带,不可能不知道此番针对晏无师的围杀。
可照沈峤所见,广陵散并没有分毫帮助之举,如今骤然出现,不得不令人疑窦丛生。
事发现场空无一人、晏无师也无事,沈峤原是松了口气。
可当广陵散出现之后,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在心底估量这位法镜宗主的实力,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
若自己与他交上手,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他记得广陵散的武功在天下十大中排在靠后的位次,怎么今日所见,感觉并非如此呢?
不论如何,如果战斗无法避免,晏无师一直睡不醒的话,事情可就棘手了。
广陵散不知沈峤心中想法,见他对自己戒备十足,不由奇道:“以晏无师的武功,纵是来一百个江湖高手也不够他打的,更遑论此次只来了几十个?
而且先时我们有约定,若非功力耗竭、力不可支,我都不必出现。你看他睡得这样香,不正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
沈峤低头看了看地上熟睡之人,不得不承认广陵散说的很有道理。
“事发突然,贫道不得不谨慎,冒犯广宗主的地方,还望见谅。”
广陵散对外人向来风度翩翩,更何况沈峤并无恶意。
闻言轻轻一笑:“沈道长亦是好心,本座不会苛责。倒是某些人……睡了这么久,还不起床?”
二人说了不短的话,可地上的人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兀自眉眼安详,睡得正香。
广陵散十分不耐,走上前用手掇了掇,还是没有反应。
沈峤觉得不对劲,俯身查看,不禁心有讶然,脸色数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