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软禁
晏无师最终没能回到长安。
因为——
他被软禁了。
不同于之前,这次是切切实实的幽禁。
随军那段日子,他好歹能够外出跑马狩猎,尽管有时间限制。
然而这回在云阳宫,他一跨出殿门,便被陈列严整、兵甲森然的禁军拦道,“恭敬”地请回住处。
房间外的守卫比在军营的时候多出三倍不止 ,夜色静谧,但闻甲胄兵器之音不绝如缕。
宇文宪听说后连忙赶来,他没想到自以为的绝好之事,竟会变成如此情形。
惊愕交加之下,他先奔去宇文邕处求情。
或许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宇文邕同意部分解禁,准许在有“专人”的陪同下让晏无师外出。
但也仅止于云阳宫,若想离开行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实际上震惊的不止宇文宪一人,晏无师才是真的猝不及防。
他没有料到一向对自己和蔼的宇文邕会骤然发难,翻脸无情。
因而等他真正缓过来时,已是半年后的十月。
去年十月伐齐,今年十月被幽禁……
整整一年时间,晏无师啥也没干,尽做了无用功。
虽然宇文邕允许出门活动,但活动范围实在太有限,所以他基本都是待在房中打坐度过。
唯一的消息来源,便是时不时来看望自己的宇文宪。
宇文宪许是受了委托,除了告知些消息外,还兼职“做媒牵线”这项工作。
回回都在不经意间提起清都公主宇文淑,说她如何贤惠如何温婉。
晏无师默默听着,既不附和,也不制止,令人无法从表面猜透他的想法。
咯吱。
门扉轻开,宇文宪如往常一样进入。
这次他没有像媒婆一样地说东说西,而是带来另一个消息——
有人举发前齐宗室成员谋反,宇文邕遂下令将他们赐死。
高纬的两个弟弟因为身体有疾病免于一死,被徙往蜀地。
剩下的宗室成员,不杀的皆被发配到边地,由专人严加看管。
宇文邕早已回到长安,如今的云阳宫除了侍从,只有晏无师一人。
宇文宪监刑完毕,匆匆赶来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晏无师知道宇文邕对自己有顾虑,怕自己听说后不忍,跑去刑场救人,从而为周国留下祸患。
所以他在听完后,不屑地冷哼一声:“陛下大可不必如此防着我,就以如今监视的人数,就算我冲出重围,黄花菜都凉了,还谈什么救人?”
宇文宪尴尬地咳嗽一声:“陛下也没什么恶意,只是…”
“只是让我绝了念想,别再想着助前齐宗室复国。”晏无师哂笑,“既然人都死光了,我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吗?”
宇文宪面色为难:“恐怕还不行,虽然高纬等人已死,可是高家宗室仍有漏网之鱼。除了突厥支持的高绍义,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拥兵自重……”
晏无师“善解人意”道:“我懂,所以我还是继续乖乖待在这里,等陛下荡平四方叛乱,再出去不迟~”
宇文宪叹息一声:“我和太子都曾为少师求过情,可是没什么用,太子还因此被陛下杖责了。”顿了一顿,“其实少师若答应陛下的话,就不必…”
“这话你半年以来说过多少回了?不嫌累吗?”晏无师遽然打断。
“可是陛下的性子少师你最清楚不过,如果一直不答应,你就得一直被困于此……”
“这么久都过来了,还怕再多关几天?”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现在天下流言四起,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将堂堂浣月宗主幽禁于云阳宫,长达半年之久!”
晏无师又是一哂:“这与我有何关系?难道是自己锦衣玉食惯了,所以吃饱了撑的,想亲身体验监狱生活,主动被软禁?”
他目光锐利,定定注目宇文宪:“我知道陛下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让我歇了支持前齐宗室的心思,全心全意辅佐于他,叫他岳父大人。”
“可是你没有同意……”宇文宪苦笑。
“我当然不会同意,无论是从个人意愿还是亲疏关系来说,我都不可能也绝不会同意!”
“其实陛下用心良苦,让你娶公主亦是为了感谢你这么多年为周国做的贡献。”
“是,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作为功臣,让我娶公主自然无可厚非。可是作为朋友,而且还是明知道朋友有妻有子的情况下,还乱点鸳鸯谱,这就很过分!”
宇文宪斟酌着道:“皇兄早年受宇文护掣肘,十余年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加上他的性格因素,所以或许并不能完全信任一人。
但是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他的行为虽然刻薄了些,对少师你的态度却是真诚的!
不论是从突厥手中保下你,还是让你尚公主,都是为你考虑。”
他拉拉杂杂一大堆,从自家兄长性格说到所作所为。尽管都是实话,然而关键处都避重就轻略了过去。
若自己像以往的晏无师一样,放荡不羁、臭不要脸,那自然直接答应了。
然后再找合适的时机将公主甩掉,或者干脆人间蒸发玩消失,岂不省事?
然而如今的自己实在做不出如此人渣的行径,或许宇文邕正是料中了这一点,所以才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帝王都是这样的吗?冷心冷性,所有的人都是他们利用的对象,哪怕是朋友?”他轻轻开口。
宇文宪:“……少师,还是要看开些。”
“我当然要看开点了。”晏无师不知意味地一哼,“每天闲得发慌,若不看开点,岂不是憋死了?”
宇文宪目光闪烁,鼓起劲问道:“那么少师…到底是如何想的?小王也好向陛下答复。”
晏无师微微侧目:“不好意思。”
宇文宪一叹,又似早有所料,拱了拱手,默默退出。
房中静谧,晏无师坐回榻上。
即使明知解禁遥遥无期,他却不再惶惑。
如同昔年在日月宗的等待一样,如今的他——
也在等待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