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宫变（中）
担忧很快变为现实。
小轿七拐八绕、速度极快，晏无师整个人都差点被颠没了。
一盏茶后，轿子终于落地。
一接触到硬实的地面，晏无师立即出轿，对着街道大口呼吸，努力压制住胸腔翻江倒海的汹意。
“晏宗主，请吧！”之前那名内宦催促道。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
街道狭小、屋舍破败，唯有门前匾额整洁如新。
卫王府。
他记起来了。
就在今年年初，宇文邕进封他的八个兄弟为王，宇文直也从卫国公升为卫王。
按理说封王这么大的喜事，应该高兴才对。
可按照如今所见的情形，恐怕并不见得啊！
心中已有八分明了，跟着内宦进了王府。
宇文直正用剑在花园乱砍一气，癫狂的模样让府中仆役无一人敢靠近。
听到脚步声回头，才终于停止了对花树的摧残。
掷剑于地，对晏无师招了招手。
毫无礼貌的动作惹得晏无师极是不爽，不过他略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长乐王，别来无恙啊？”
言语自然，仿佛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晏无师暗嘲一句，面上恭敬道：“别来无恙，卫王。”
故意将后面两字说的极缓，以便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宇文直果然上套，闻言勃然变色：“一提到这个封号，本王就觉满心憋闷！”
晏无师故作不解：“封王这样高兴的事，为何大王你闷闷不乐呢？”
“在诛杀宇文护不久，宇文邕便将我的府邸征用，作为他儿子的东宫。我遍寻城中府第，没有满意的，索性就选了这处废弃佛寺安家。也好教天下人看看，他宇文邕对弟弟是何等苛刻！还惺惺作态给我封王…我呸！”
“所以陛下让你自由选择宅第，结果你直接选了个破落寺庙？”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见他言语之间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同情，宇文直寒声道：“怎么，你也觉得我是自作自受？”
尽数隐去心中的蔑视，晏无师舌灿莲花：“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大王能够舍弃华丽的楼阁，安居陋室以自苦，不正是书中所说的圣人吗？”
宇文直对这番吹捧颇为受用：“还是你懂我。”然而才高兴了一会儿，便又转喜为怒：“宇文邕这厮着实可恶，不给我掌管兵权的大司马就算了，先前打猎我不过走乱了队形，他竟当着众人的面鞭挞我！每每忆及这些事，我便日夜切齿，恨不能除他而后快！”
听他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晏无师大概将来龙去脉拼凑出来了。
于是他说道：“先不论陛下对你做过的这些事，单说大王你自己。当初帮忙诛除宇文护，不也只是想要大冢宰这个位置吗？”
他的本意是想让宇文直明白宇文邕并不欠他什么，毕竟他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然而宇文直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本性，不仅不觉羞惭，反倒振振有词。
“诛护时你也在场，大家都看到了。若非我亲自出马斩杀宇文护，当日的所有人都要死。他又岂能好端端活着，在此指点江山？”
看着宇文直气急败坏的模样，晏无师很想说——
不管是征用府邸还是当面鞭打，你哥都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激起你的怨恨之心，逼你主动造反。
而浑然不知已经深陷pua陷阱的宇文直，此刻还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见晏无师不答，他遂问：“你怎么不说话？”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知第几次忍下呼之欲出的白眼，晏无师回道：“大王的话滔滔不绝、绵绵不断，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不需旁人再多置喙了。”
宇文直大为受用：“不错，本王早已谋划周全，只等到时发难了。”
说话时他全程没屏退左右，晏无师环视一周，不解道：“这些人都是大王的亲信吗？”
宇文直看都不看：“一群蝼蚁，理会他们做什么？”
晏无师惊诧于他的心大：“你就不怕被宇文邕的人发现？”
“他去云阳行宫了，不在长安。”
那你也不能这么放肆，好歹装一下啊！
虽然晏无师和宇文直总共没见几面，但他对此人的无语次数，远远超过了另一个白痴桑景行。
想了半天，他才说道：“大王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既然你这么说，想必离起事已经不远了？”
宇文直颔首：“近几年我一直在等待，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逮着了机会。”
“洗耳恭听。”
“宇文邕远在云阳宫，离长安不近。待我发兵攻占皇宫，然后践祚称帝，再以天下之主的身份下诏讨伐，那么宇文邕纵是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听起来好有道理，似乎各方面都考虑周全了。
但是……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晏无师没忍住：“如果…我说如果，大王你没有占领皇宫，又当如何呢？”
先不说宇文直占领皇宫“称帝”后，是否真有人听他的。
单说攻打皇宫的时候，就凭他那点兵力能否冲进宫都要打个问号。
此人虽然没半分头脑，但自认识以来着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少乐子。
所以晏无师还是很不想他去送死的。
谁承想宇文直听了他的话，面有不虞：“你怎么总觉得本王会失败呢？莫非是有意咒本王？”
好心提醒被说成是恶意诅咒，晏无师亦冷了脸色：“本座一心为大王考虑，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诅咒了呢？”
宇文直不耐烦：“你太杞人忧天了，本王兵力虽少，却皆是训练有素的精英。而且此番进攻，我还拉了一个强援。”
晏无师来了兴致：“是谁？”
宇文直故作高深：“到时你就知道了。”
“好吧……”
宇文直忽然想起：“发兵那日，不知你是想跟着我…还是我分一部分兵力给你，去攻打其他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