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前尘旧梦（十四）
如今的东魏与西魏两国，虽然仍是元氏在位，可实际执政大权皆被权臣所掌控。
西魏是宇文泰，东魏则是高欢。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是皇室的名头，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听说此次入宗的是孝文帝元宏玄孙、常山王元绍宗之女，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近支宗室呢！”
“若她不进日月宗，以后少说也会封个公主吧？”
“可不是嘛，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偏要来咱们这做一个最普通的弟子！”
叶佐对这些议论嗤之以鼻，反而饶有兴致地对晏无师道：“元绍宗的女儿是个美人胚子，这下可以一饱眼福了。”
晏无师疑惑：“你怎么知道？”
“听叶麟说的。”
一说起叶麟，晏无师就想起那些有关他的“事迹”。
此人虽为宗主崔由妄大弟子，人品却和桑景行不相上下。
只不过他比桑景行城府更深，表面多加矫饰，所以许多恶行都不为人知。
他的某些行径甚至比桑景行还要过分，从其居所日夜不停抬出的尸首便是明证，听说这些可怜的侍从都是被活活鞭笞乃至折磨至死的。
所以叶麟能知道常山王之女的样貌，无非是贪图王女的美色。
“可我听说这名王女已被宗主私下许配给桑景行，叶麟为何…”
叶佐一哂：“对于他来说，这样更有趣。”
晏无师听得直皱眉头，低声啐了句：“恶心！”
叶佐不置可否，说起别的：“师尊找过你？”
晏无师面色一滞：“找过…可我并未答应他，师兄你大可放心！”
然而叶佐却道：“你为何不答应？”
“难道我要答应吗？”
“如果你不想也变成被抬走的一员，那便答应。”
“叶麟如此逼迫，为何不告诉宗主？我相信宗主为了门中风气，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别犯傻，答应叶麟对你没坏处，再者我也不会介意。”叶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
晏无师抿唇不语，此时的他尚且相信，崔由妄与叶麟他们有所不同。
今日晏无师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宗主崔由妄。
崔由妄剑眉朗目，眉目间甚是温和，与晏无师想象的严肃全然不同。
这使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想着等合适的机会，便向宗主建言陈情。
因为崔由妄的到来，所以大家都来的齐全。
自叶麟以下分列排开，晏无师按序排在叶佐之后。
车轮辘辘，两辆宝马雕车沿路行驶，车前的四匹高头大马披金戴银，有条不紊地缓驰而来。
据说常山王今日会到此拜谒，那么第一辆应是常山王的车驾，第二辆坐着的便是此次入宗的王女。
元绍宗大约三十岁，虽然贵为亲王，面对与自己相同爵位的崔由妄却丝毫不敢怠慢，迅速下车并上前道：“绍宗见过长乐王。”
那边厢的二人热络寒暄，这边厢的晏无师则紧盯着第二辆车。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同众人一样也很好奇车中王女的容貌。
恰好李月泠没来，他自然更无需避嫌。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当看清王女的面貌，除了晏无师和广陵散，众人皆惊艳赞叹不已。
便是叶佐也说道：“这样的相貌，比之李月泠更胜一筹。”
广陵散闻言一哂，显得极是不屑，随即向华胥引告假离去。
广陵散一向温文尔雅，缘何今日会这般无礼？
晏无师没空多想，只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并非被她绝美的容颜所震撼，而是因为此人正是那日在邺城南郊欲投河轻生的少女！
少女今日仍一袭素色衣裙，美目在人群中一扫。
待与晏无师目光交汇后，微微抿唇一笑。
这一笑宛如万千星辉动人心魄，弟子们皆看得痴了。
便是晏无师…
也不能免俗。
元绍宗与崔由妄寒暄一番后，对女儿说道：“秀秀，还不快向崔宗主见礼？”
元秀秀款款行来，福身一礼：“见过崔宗主。”
崔由妄虚扶一礼：“常山王客气了，既已加入我宗，便是宗门的一份子，孤又焉能不尽心力？景行，元娘子便交由你照看了。”
崔由妄言语间并不谦虚，代称自己必用王侯的专属称呼“孤”。
反观元绍宗，却不对自己用任何尊称。
元绍宗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直至见到桑景行，笑意盈然的面上才出现些许凝滞。
桑景行“声名远扬”，也难怪元绍宗都差点没绷住。
叶佐此时悄声道：“你知道为何会是桑景行么？”
晏无师猜道：“是因为叶麟已有婚约的缘故吗？”
日月宗背后的氏族是清河崔氏，两任宗主都出自此家族。
叶麟和叶佐虽然不同姓，却也是其中一员。
晏无师早前听说叶麟已与清河崔氏的崔妙真、同时也是他的表妹订立婚约，想必不可能解约而娶元家宗室之女。
叶佐神秘一笑：“就算没有婚约，叶麟也不可能娶元秀秀。”
“是因为元家权柄下移，日薄西山？”
“不错，可你知道吗？崔妙真如今尚在襁褓，少说也要十几年方能长成。元秀秀姿容如此美艳，就这么平白便宜了桑景行，你觉得以叶麟的秉性，咽得下这口气吗？”
晏无师冷眼瞧着桑景行的窃喜、叶麟毫不掩饰的垂涎和不平，暗暗点了点头。
叶佐微微一笑：“今后…可有好戏看了。”
“只是可惜了元秀秀，要沦为师兄弟两人争斗的牺牲品。”晏无师忽然道。
叶佐为他突如其来的同情心感到不解：“你一向明哲保身，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也被她的美色所迷？”
“你不认为她很可怜吗？”
“就像在谢家一样？所以你是感同身受了！”
“算是吧。”
“同情归同情，你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一旦被发觉，你会成为叶麟、桑景行双双围剿的对象。”
“嗯……”
二人窃窃私语间，元秀秀又忍不住朝这里看来。
晏无师却没再回应，因为他感受到了众多狐疑的视线，尤其是其中最危险的两道目光。
他退至叶佐身后，仿若门中最微不足道的弟子。
垂目低头，恭顺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