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前尘旧梦（七）
东魏定都邺城之后，为了安置从洛阳迁来的四十万户人口，在北城旁边另外修建了一城，便是谢陵现在住的邺南城。
有趣的是，因为修建城池时在地下挖掘出了一个神龟，所以邺南城的城垣分布便被设计成了龟形。
在晏家住下后，晏昌并没让他当商队的扈从，而是和晏归云一起读书习武。
谢吟则住在隔壁厢房，如在谢家一般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闲暇的时候，谢陵便外出游走，去鱼龙混杂的街市酒楼探听有用的信息。
当听说日月宗的人爱去秦楼楚馆消遣时，他也于夜晚出门，在灯红酒绿之间游移。
可惜来此的日月宗弟子大多地位低下，谢陵结交的某位弟子告诉他，宗门真正地位高的人，除了宗主崔由妄的二弟子桑景行之外，其他人都不会自降格局，跑到这种下九流之地消遣。
得知真相的谢陵大失所望，就在他要离开之时，忽有流畅的琴音划过。
虽然春雨楼欢声笑语，杂音不绝，谢陵仍在一片嘈杂中听见了琴声。
循着琴音而去，他来到一间偏僻的楼阁。
门扉虚掩，隐约能够看见一名女子。
她弹的是一首古琴曲《广陵散》，时快时慢的节奏配上琴师本身的高超琴技，使琴曲焕发出不同寻常的色彩。
当一曲弹毕，仿佛过了半生那样长，谢陵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轻轻抹掉颊边一滴悬而未落的泪珠。
“门外贵客，何不进来说话？”女子头也不回，兀自拨弄琴弦。
当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尚显稚气的面容。
款款起身道：“奴家李月泠，见过公子。”
“我叫谢陵。”
话一出口，谢陵才后知后觉。
不过面对扣动自己心弦的女子，他并不后悔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没有注意李月泠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谢陵赞道：“泠泠弦上月，好名字。”
李月泠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广…不是日月宗的人？”
谢陵不解其意，却还是道：“我就快要加入日月宗了。”
然而李月泠兴致缺缺，移开素净精致的一张脸，淡淡道：“谢郎君请回，奴家有些累了。”
不明白女子前后态度差别为何这么大，谢陵心急如焚，还以为是自己哪些地方没有做好，给她留下了坏印象。
然而李月泠一副送客的表情，谢陵只好暂时退走，等待下一次机会。
回到晏府，晏归云正在花园放风筝。
“哥，你回来啦！”晏归云兴奋道。
谢陵心不在焉：“嗯。”
“你怎么…诶，我的风筝！”
晏归云本想问谢陵去哪了，然而一不留神，飞在天上的风筝便落于地面，再也飞不起来。
“晏归云你的皮又痒了是吧？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放风筝！”不知从何时出现的晏昌大喝道。
晏归云：“我就是睡不着嘛…再说他出去这大半夜才回来，你怎么不说啊！”
晏昌眼睛一瞪：“你还有理了是吧？”
“我算看明白了，他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我只是你从灰坑里捡的！”
“你！唉……”
晏昌看着跑远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归云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谢陵笑道：“归云小孩子心性，不妨事的。晏叔，夜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好。”
晏昌看着桌上的一摞典籍，不由又感叹道：“归云要是像你这般知书明理，我不知该有多高兴呀！”
谢陵奉上一盏刚沏好的茶：“归云年纪还小，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
晏昌抿了一口茶：“但愿吧…不说这个了，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想起李月泠说的话，谢陵不假思索道：“我想加入日月宗。”
晏昌有片刻愣神：“为何？你可知日月宗是什么地方？”
“知道。”
“那你还想去？魔门可不是好呆的地方！”
“我…我在那里有认识的人，应该不会过的太差。”谢陵到底没把李月泠说出来，而是换了一个借口。
晏昌问道：“你认识的人是谁？”
“叶佐。”
“是他！”
“他很有名吗？”
“岂止是有名，他可是宗主崔由妄外甥、现任少宗主叶麟的亲弟弟！”
“！！！”
尽管谢陵早知叶佐绝非普通弟子，可当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后，仍然十分震惊。
怪不得叶佐和母亲看起来极为熟稔，原来是因为他非同寻常的身份！
瞧着谢陵的神色，晏昌知趣地没有再问。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允文允武且心有大志，不应该局限于晏府这种小地方……”
晏昌话里有话，谢陵静静听着，等待他的下文。
“日月宗虽是魔门，但宗门委实煊赫。在如今的江湖中，也就玄都山、天台宗这样的大宗门能够与之抗衡了。你加入进去，也未尝不是好事…所以，晏叔想请你帮个忙。”
谢陵笑道：“晏叔但说无妨，这段时日多亏有你照拂，不然我还不知在哪呢！”
晏昌道：“日月宗虽然不限门第，也不强求来历，但自当今宗主崔由妄继位后，多番打压异己，以致许多人怀恨在心。这些人有很多混入日月宗，给宗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你若是直接入宗但来历不明的话，很可能会被归为这一类，从而招来祸患！”
“所以晏叔你想……”
“我想认你做从子，说你是从南方过来投奔我的亲戚。这样的话，你也是清白人家出身了。”
关于身世问题谢陵之前也考虑过，听说魔门中人向来睚眦必报。
若是惹恼了某些人，他们不仅会报复本人，还会连坐家属。
谢陵虽然改名换姓与谢家割裂了关系，难保有些人不会顺藤摸瓜查过去。
而晏昌的想法真如雪中送炭，直接就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即使他是想借着自己和晏家捆绑在一起来获利，也不能完全掩盖这份恩情。
遂起身下拜：“晏叔大恩，我永生难忘！”
晏昌薄责道：“还不改口？”
“是，堂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