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尘埃
从宋怀玉代理朝政第一天开始，许多官员便已自动地将自己归位他的旗下，就连原本支持四皇子的也跟着倒戈。
不过，宋怀玉一向谨慎，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绝不能表现出半点不臣之心，故上门来示好的官员全都被一一回绝。
他也并不担心此举会动摇他们的心，因为徐知宴会在暗中帮他打点。
其实这些‘墙头草’宋怀玉并不怎么上心，他现在真正在意的，还是姜正涛。
之前顾虑着朝臣的眼光，父皇的眼线，连过数日忍着没有去找姜正涛。
现在满朝文武已经大半在他手下，也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这日下朝后，还没等宋怀玉差人留住姜正涛，姜正涛便主动请求面见。
本还在猜测是否是来投诚，宋怀玉还命宋怀黎带上了姜卿尘，不想，姜正涛竟只是来汇报北部州县今年的民情。
从进门开始，姜正涛便从未去看一眼他的儿子姜卿尘，而是正色地朝着宋怀玉说着自己官职分内的事。
宋怀玉不禁暗暗恼恨，此人竟如此的‘不知好歹’。
姜正涛：“以上情况皆为北部州县去年实情，这是记录，三皇子如今代理朝政，微臣便先交给三皇子了。”
姜正涛将一沓账本呈送放在桌上，随后行过礼便要告辞。
一旁的宋怀黎本就对姜正涛这副样子不爽，如今这般更是恼火，沉不住气冷声道：“姜刺史，今日来此，就没些别的事情吗？”
宋怀玉有意瞥了一眼身边的姜卿尘。
姜正涛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姜卿尘正用着一种求救的目光望着他。
姜正涛心里满是复杂，但面上还是不苟言笑，朝宋怀黎道：“回五皇子，微臣此次进宫只为交账而来，别的事情，微臣…不知。”
这一番话，很难想象是一个父亲能说出来的，众人都惊讶了。
姜正涛就这般冷酷无情，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置之险地而不顾？
最心悲的莫过于姜卿尘了，他一向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朝廷，可以舍弃一切，就是不能舍弃忠心。
有这样的结果，其实他已经预料到了，只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幻想，幻想自己的父亲打破陈规，将他带回家。
不过，这真的只能是幻想了……
虽然姜卿尘心里难过，可他还是没有忘记要传信的事情。
既然他的父亲要忠于朝廷，那他这个儿子，就来全了他的忠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荣王府出事，让三皇子顺利成太子。
姜卿尘求了宋怀黎，让他给自己一点时间单独和他的父亲说说话。
这样的行为充满了风险，宋怀黎自然不肯，除非说他在旁边跟着。
宋怀玉想了想，却答应了，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姜正涛到底能无情到什么地步。
父子两出去后，宋怀黎抡拳打了一下桌子，道：“三哥，姜正涛这老东西也太不识好歹了，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依我看，咱们也别想着拉拢他了，直接给他下点东西，像父皇那……”
“怀黎！”
宋怀玉厉声打断宋怀黎，狠看着他道：“说话注意分寸，当心隔墙有耳。”
宋怀黎也反应过来，还有些后怕。
宋怀玉：“姜正涛这个人，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日后得位了，必先得将他除掉才行。”
宋怀黎听了这话，虽然也恨姜正涛，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姜卿尘。
若杀了姜正涛，姜卿尘会不会恨他？
“三哥，杀他…会不会不太好啊，毕竟他是姜卿尘的父亲……”
“怎么？”宋怀玉冷眼看着宋怀黎，“你难道还爱上了那个病秧子不成？”
“我……”宋怀黎失语，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怀玉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是我弟弟，是皇子，未来我若登基，你便是王爷，娶的人自然该是能帮我稳固江山的忠臣之后。若是姜正涛识趣，你要娶姜卿尘我没意见，偏偏他父亲是个老古板，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三哥，我…我没有，我哪喜欢他啊，就只是现在还有兴趣罢了。”宋怀黎自己都觉得说起来有几分心虚，却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宋怀玉，“如此便好。”
＊
姜卿尘和姜正涛去了偏殿里，两父子对面无言，相看不语。
姜卿尘低着头，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
姜正涛却先说了话，“尘儿，你受委屈了。”
这话不似别的父母那般语气带着心疼，而是平淡，听起来就像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陌生人说的。
可姜卿尘并不觉得奇怪，他的父亲就是这样，不懂得人情冷暖，一心只有忠君报国。
他摇了摇头，使劲忍住眼泪，道：“别说这个，父亲，我找你，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姜卿尘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写好的信，交到姜正涛手上。
“这上面的事，关系着太子之位和裴伯父的命运，还请父亲慎重。”
姜正涛握信的手不自觉捏紧了几分，随后道：“好。”
两人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姜卿尘交代完这件事，都还有空余。
他悄悄看着自己的父亲，又在妄想能够得到几句安慰关心的话。
不过，并没等到。
他失望地垂下视线，这时姜正涛开口。
“尘儿，为父的对不住你，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为父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皇家风波，朝廷暗涌，我这个做臣子的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你自己在这里，保重吧，我走了。”
姜正涛说的认真，就像要奔赴战场前像亲人告别那般庄严。
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留下了他的亲儿子在这如狼如虎的深宫大院，孤苦无依。
泪水模糊了视线，姜卿尘吸着鼻子，小声的嗯了一声。
啪嗒，啪嗒。
落在地上的泪水晕开，正好宋怀黎进门来。
望着无声哭泣的姜卿尘，方才被姜正涛引起的怒火忽就转成了心疼。
“别哭了乖宝儿，怎么？是不是你爹不让你回去？”宋怀黎上前将人搂在怀里问道。
姜卿尘没回答，只发出点点抽泣之声。
宋怀黎心又是一软，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本皇子都心疼了。”
被这么安慰，姜卿尘眼泪不但没有止住，反而越来越汹涌。
心疼？
这世上，有谁是真正心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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