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恒明帝亲卫一路护送徐姝予到雾霭山,太子傅明承也紧随其后。
雾霭山如其名,山上总是笼罩着淡淡的雾霭,树木苍翠,风景秀丽,宛如仙境。
夏日的热气也不能影响山中的清凉,确实是个适合修行的好地方。
雾霭山的修建,确实看得出恒明帝对贤真大师的惜才之心。
为贤真大师出行方便,专门修建了上山的马车道,乘马车可以直达山顶,很快徐姝予一行便到达了。
贤真大师修行的地方是山顶的石榭小院,徐姝予进入院中,护送亲卫守在院门口,说是护卫,实则看管,她以后的日子就要被囚禁在这方小院之中了。
不过她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小院也好,以前她也经常来山中跟师傅小住。看得出来恒明帝并不是真的要惩罚她,所谓惩罚,也只是警告罢了。
“予儿,我有话问你,跟我来一下。”傅明承叫停徐姝予,便往身侧的石桌走去。
贤真大师好茶,石榭里的石桌上常备着新鲜的茶水,好茶配美景,在这幽幽院中,别有一番滋味。
“玉叶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好的小姐。”玉叶有点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听话地往后院走去。
徐姝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傅明承走去,有些话尽早说清楚也好。
他们相对无言,距离的靠近终究弥补不了心理上的疏远。
意料之中的静默后,她听到傅明承干涩的声音,带着哑意问道:“为什么呢?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微微攥紧手指,有些难以启齿,终究还是开口道:“是我配不上太子哥哥。”
傅明承身体微微颤抖,他满眼酸涩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予儿你知道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京中谁不知道你会是我的妻,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惜触怒父皇也要逃。”
徐姝予紧紧地抿紧双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管怎么答好像都是错的——
“你说话啊。”傅明承靠上前来,紧紧地抓住徐姝予的手。好像这样紧紧地握住她才能寻到一点踏实的感觉。
徐姝予用力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傅明承却拼命地握住不放,男女的力气终究悬殊,她气得抬眼看着他,满眼委屈地问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嫁给你。”
她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傅明承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太子哥哥了,你是张怀语的,是大恒社稷的,你的爱要分好多份,要平衡朝臣,要平衡江山社稷。我自私惯了,不愿被拘束,你是知道的。太子妃的头衔对我而言太沉重了,我担不起,你明白吗?”
傅明承看着她掰开了他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说出这样拒绝的理由。这样的理由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自从他纳了侧妃,她就开始躲他。他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理由。终究听着她诚实地说了出来,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的疼。
他的予儿还真的一点都没变啊,诚实得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说不要就不要呢。
傅明承不由得喃喃道:“可是予儿啊,我也想只和你在一起,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我出生就是太子,我没得选。”
傅明承说这般讨好的话,还是让徐姝予觉得心疼,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毕竟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当然理解他的难处,身居高位总是身不由己。
就像她,哪怕再任性纨绔,再多的人护着她,她可以任性胡闹却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可她不甘心妥协,想要拼尽全力搏一搏。
是她的爱太凉薄了,配不上他的大爱。
两个人谁都不肯再开口。
静默了很久,傅明承身子微微后移,拉开两人的距离,听不出情绪的开口:“徐姝予啊,没的选的不只是我,你也一样没得选。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只能嫁我。”
“这山中景色不错,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清楚吧。我在京中等你回来。”说完便起身大步离去。
看着傅明承离去的背影,徐姝予终于泄气般的垮下了肩膀,手心已经被汗浸湿,没人知道她是用了多大力气才对他说出这番伤害的话。
不论如何,从小到大傅明承一直都对她很好,特别好,她的内心其实是不想伤害他的。
而这一切恰好都落进了傅明彰的眼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宫之后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可能是觉得有趣,也可能是恒明帝摔杯子时,她脖颈上滴落的血珠恰好落入了他的眼中。
没想到他赶来恰巧看到了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戏,看到她为傅明承红了的眼睛,觉得十分酸涩碍眼。
傅明彰暗暗地握紧拳头,等傅明承离开后,才从树上跳下,坐到了傅明承之前的位置上。
徐姝予刚花费了太多的力气应付傅明承,一时回不过神,两眼呆呆地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傅明彰,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明彰从怀里掏出瓷白的瓶子,打开盖子,将药倒在修长的手指上,慢慢向徐姝予靠拢,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将药抹到她的脖颈上了,刺疼的伤口上立马传来一阵舒适的清凉。
傅明彰也因手指抚上她的脖子而虎口一颤,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该死的好,不由地眯起眼。
“受伤了不知道上药吗?伤口不疼吗?”他手指不停,仔细地将药均匀地涂抹到她整个伤口上。
徐姝予这时也回过了神,急忙后退,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明彰起身,将药放在她眼前的石桌上,忍着情绪开口道:“就当我是来还你之前赠的药吧。”
徐姝予不明白傅明彰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她实在太累了,也不想猜测他的想法,只好说:“谢谢。”
傅明彰敛去眼中的不快,装作不在乎地说道:“本就是还你的药,谢我倒是不必。还记得小姐上次赠药时说的有缘再见吗?咱们这也算是有缘了吧。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
徐姝予“”
“傅明彰。”他敲了敲桌面,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姝予实在是搞不懂傅明彰为什么会突然这无厘头地介绍,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但看到认真的表情,只好附和道:“徐姝予。”
徐姝予一本正经地回答取悦了傅明彰,只见他如玉的脸上露出了的笑容。
他一笑真好看,公子如玉,傅明彰还真是得造物主的宠爱,如此好看的一张脸,即使什么不做,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风姿奇秀,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上天拿走一些东西,就会给予一些东西。不得不承认傅明彰的经历是不幸的,但傅明彰的脸堪称绝色。
傅明彰戏谑地道:“徐小姐这是要把我的脸看穿吗?”
徐姝予懊恼地低下头,她怎么能一直盯着一个男子看,丢人。
傅明彰看着徐姝予低头露出小巧的耳朵,悄悄变红了,不仅觉得心情愉悦。
还真是一个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呢。不由得惹人怜爱。
真想把她圈到自己的世界里。
像是害怕被徐姝予发现他的心思一般,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隐去情绪,只说了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跃墙离去。
被傅明彰这么一搅和,徐姝予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一点了,起身向后院走去。
“小姐回来了。”徐姝予走进自己常住的小院,玉叶已经收拾妥协。
“见过师傅了吗?”徐姝予拿起桌上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问道。
玉叶接到,“我听常清师兄说贤真大师刚回到石榭就被广智道长约出京去了,常清师兄说是又发现了新的草药。”
“这样啊。”徐姝予不免觉得有些遗憾,要是师傅在就好了,很多事情师傅虽然不靠谱,但总是会有独到的见解。
“小姐,需要我让常清师兄过来一趟吗?常清师兄应该对大师的行踪比较清楚。”
玉叶又给徐姝予蘸了一杯新茶,递了上去。
徐姝予接过道:“不用了,晚上你和师兄他们一起用饭吧,不用喊我了,我想睡一会儿。”
“是。”说罢玉叶放下茶盏,走了出去,顺便给徐姝予关紧了房门。
入夜。
京中的华灯升起,成群的行人结伴着走向喧闹的大街,夜晚的街市开始变得热闹起来,烟火气抚慰着人们一天的疲惫。
一条隐藏在热闹中的偏僻小道上快速地闪现出一个人,朝着街道尽头的小院奔去。
傅明彰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戴着斗笠来到小院墙下,顺着墙壁,轻轻翻越了进去,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王爷。”立斌早已候在院中,看到傅明彰来了赶紧引着他向屋里走去。
“来了。”刚进到屋里,便见一个身材微微佝偻的黑衣男子从隐匿的暗影里走了出来,男子半边面具遮脸,只有一双荫翳的眼睛露在外边,形容枯槁,如鬼魅一般盯着傅明彰。
傅明彰微微倾身,叫了句:“师傅。”
“起吧。”黑衣男子缓缓走到傅明彰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听说贤真为皇帝献上炽火毒地解药了,皇帝的毒解了吧。”
“是。”傅明彰应答道。
黑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弹了下手指,继续说道:“既然死不了,就不会久留你在京中了,现有什么打算吗?”
“暂无打算。恒明帝毒刚解,现在也顾不上想起我。”
“还是要早做筹谋的好。师傅也听说了今天赏荷宴上的大戏了,徐国公的女儿退了和太子的婚事,他们之间的嫌隙不就是我们的机会吗?你说如果你能娶了徐国公的女儿,那我们的计划不是进行得更顺利吗?”黑衣男子阴恻恻地笑道。
“那徐小姐跟我并无什么交情,这不行。”傅明彰摇头说道。
他是想过,想要和她在一起,但是喜欢,而非利用。他的心里,终究还是不愿将她搅进这样的纷争里。
“这是个不费一兵一卒,稳赚不赔的办法,也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你想清楚。”黑衣男子厉声说道,阴冷的脸色变得更加惊悚,继续看着傅明彰不悦地说道。
傅明彰表情冷淡如常,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句:“知道了。”
算是答应。
黑衣男子起身拍了拍傅明彰的肩膀:“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明白。”傅明彰说着掸了掸衣角,转身离去。
他身形快速隐于夜色之中,顺着京中的小道,一路摸索到驿站,悄悄潜入。脱下夜行衣,换回一身白袍。
想到他们的计划,最有利最有效的办法,确实是借着徐姝予的退婚,介入这场朝局的纷争之中。
想到这里傅明彰的心中只留酸涩,为什么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会是徐国公的女儿呢!
她是他心心念念,喜欢又不愿沾染的人。再相逢时本该喜悦的,却因为彼此的身份,少了重逢时本该有的喜悦。
他想到她与这京中之人关系匪浅,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徐国公的女儿。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在说:“多好啊,她是徐姝予,她姓徐,是徐国公的女儿。这样——他是不是有——可以光明正大——将她一辈子囚禁——在身侧的理由了——”
真是天意弄人。
面对这样的局面,傅明彰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静静地躺在床上,神色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