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丈九的反骨
此时疯狂出拳的燃灯，倒是真有了几分金刚怒目的样子。
拳下，已经没有哪位仙主敢硬接。
每有拳头落下，身前这三位仙主，都是尽量避开。
面对一个同境界，已经有些疯狂的燃灯，他们都不想硬碰硬。
那位仙主甩手扔掉手中的无头尸骸，咆哮一声，直冲燃灯而去。
一拳砸在燃灯的身上，燃灯却一步没有后退，但嘴角流出一抹血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燃灯的那股心气，已经开始跌落了。
现在的他，还没有强到碾压到四尊同境界的仙主。
更何况，因为自己万年组建的道统，一朝被灭，心境起伏之间，也让他的气息不稳。
方休挑了挑眉头，看来，该自己出场了。
再打下去，估计燃灯得陨落在这儿了。
战场连绵何止数万里。
一尊仙主直接杀了个对穿，遍地横尸的景象，没有引起方休的任何神情变化。
对于方休来说，这些死去的生灵，和他发动岁月大劫，死在自己天地当中的生灵，没有任何区别。
超脱时间，也让他超脱在万物之外。
非无情。
只是终究不是在同一个层面，就像人不会同情蚂蚁一样。
方休缓步向着燃灯所在之处走去。
每走出一步，燃灯和他，就远离这片战场千万里，直到走进燃灯时，二人早已经不知道挪移到了山海的某处蛮荒中。
燃灯呆呆的看着眼前四尊仙主消失，转而出现一个嘴角带笑的年轻人。
看到方休嘴角那抹捉弄的笑意，燃灯忍不住了，脚下猛的一跺。
想着方休飞扑过来。
“又是你，又是你！！！”
“每次都是这样，你明明可以出手，你明明有那个实力，你为什么就是不出手，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死去，你会感到高兴吗？”
“难道……”
最后一个难道还没说完，燃灯就被方休一巴掌拍进地里。
这一掌，比之前那四位仙主围攻燃灯，造成的伤势更加大。
一掌直接差点将燃灯给拍死。
地上都被砸出一个深坑来。
良久，燃灯才摇摇晃晃的，从那个深坑当中爬了出来。
身上的佛光溃散，引以为傲的丈六金身，在方休面前，连纸糊的都算不上。
这仅仅是方休的随意一掌，甚至到了最后，落在他身上时，方休又收了七分力。
不然真就一掌将他打死了。
燃灯口吐鲜血，失魂落魄的盯着地面，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质问方休。
“你本可以救他们的……可你没有……你本可以的……你本可以的……”。
方休抬了抬手，最后还是算了，别真给自己打死了。
燃灯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许下宏愿，要创造一方极乐世界，开辟一条道统的人，此刻竟然双眼流泪。
方休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
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
“万年前，我就已经教过你，有些人，当杀之时，就该杀！”
燃灯任由方休的手放在自己的光头上。
什么都没了，道统没了，就连自己一直坚持的心境，理念，好像也是错的。
燃灯抬头，眼含泪水的看着方休。
“师父，我的路……是不是走错了。”
方休一愣，这突如其来的师父，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难道这孩子经过一番打击之后，彻底大彻大悟了，知道自己这个师父的好了？
对于燃灯这个，自己的道路是否错了的问题，方休没有给出答案。
佛道是燃灯开辟的，不是他方休，其中对错，不应该由方休来评判。
方休蹲下身，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追忆的神采来。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那个时候的我，比你还弱，甚至比凡人强不到哪儿去。”
“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一个梦境当中，当时，我曾求过一个女孩，我求那个女孩开口，求我去救她的哥哥！”
方休这句话，说得有些绕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求她吗？因为，那时候的我和你一样的自信，我想救她，救她的族人，只要她开口求我，那就证明，她和她的族人，还有得救。”
燃灯木然的开口问道。
“那最后呢？她求你去救她哥哥了吗？”
方休微微眯眼，超脱岁月，让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在云中君梦境当中，遇见桂花这件事，已经是多少年前了。
如今，连桂花的模样，他都要忘记得差不多了。
“自然……没有。”
方休自嘲一笑，“当时我都急出眼泪了，就要她一句话，一句话啊，只要她说，我就出手，去救她哥哥，但是她没有。”
燃灯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所以，师父你从那以后，就开始心理扭曲，喜欢见死不救，看着人死去？”
方休；……
果然，高人不好装啊！
完全不接茬，不按自己想的路子，来领悟自己说的故事。
一巴掌拍在燃灯的光头上。
“师父的意思是，我也曾经年轻过，有过幻想。”
“你觉得你可以不造杀业，渡化所有人，那时候的我也觉得，我可以让她开口，让我去救她哥哥。”
“可最后呢？最后结果往往都不是我们期待的。”
方休眼神当中的色彩消散，又成了往日里如一潭死水的模样。
“人嘛，都是慢慢成长的，我不可能站在现在我的高度，来批判你所做的事，或许，我在你这样的处境下，做得未必有你好。”
“为师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真能够渡化世人，杀与不杀，都随你。”
说着，方休的目光变得凌冽起来，站起身，俯视坐在地上的燃灯。
“若是你没有那个手段，却又好死不死，非要装这个高人，那么，你活该。”
燃灯微微皱眉，好像和万年前一样，又要开口反驳。
“师父，你这样是不对……”
方休抬手，燃灯缩了缩脖子，立马闭嘴。
方休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呵呵，这才对嘛，尊师重道，为师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要是再犟嘴，我真怕我控制不住，抽死你个不成器的玩意。”
不仅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也得扔。
看看道祖诞生万年是什么样，再看看这个只会跟自己犟嘴的燃灯。
方休是真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这样的人，怎么就偏偏开辟了佛道。
“那些人死了，不是为师没有救他们，是你，是你自己，你那一拳为什么没有落下。”
燃灯浑身一震。
好像真如方休所说的一样，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那一拳砸下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自己锤杀那个仙主，他就不会直接将自己的门人屠杀。
燃灯痛苦的闭上眼睛。
万年奔走，最后一切的破灭，竟然只是因为，自己那一拳没有落下。
方休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道。
“我不欠你什么，相反，我们之前非要说欠与不欠，你自己仔细思量，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
燃灯低头，轻声说道。
“弟子受教了！”
方休嘿嘿的笑了几声。
“也不是我缺心眼，非要等你的门人死绝了，才现身跟你说这些，你想想，如果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你会不会信！？”
早在万年前，方休就跟燃灯说过，该杀之人，就当杀。
结果嘛，自然就是方休被逐出师门了。
方休抽出燃灯的戒刀，说是戒刀，却没有开锋，跟之前见过的钜子那些飞剑差不多。
“我说一万遍，你也体会不到其中的真意，毕竟，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了。”
“你也不用灰心丧气，无非就是再来一次，不过万年光景罢了，眨眼就过。”
燃灯嘴角一抽，万年光景，眨眼就过？
您老人家才是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方休倒不觉着自己的话有毛病，并拢两指，抹过手中戒刀的无刃刀锋。
随着方休手指划过，戒刀，有了锋芒。
“戒是约束自己，但约束不了他人，你可以戒自身的杀欲，但你不能戒你杀人的能力。”
“须知，你应先有金刚怒目，锤杀世间一切的手段和决心，方可去行那菩萨低眉的慈悲善事。”
燃灯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量方休这些话的意思。
方休也没有催促和接着再说什么，只是不停把玩手中的戒刀。
良久，燃灯从坐在地上，变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方休恭敬一拜。
“弟子受教了。”
方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这样，才多少有几分弟子的样子。
方休将手中亲手开锋的戒刀，递给燃灯。
“去吧，现在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记住了，吃亏不是坏事，真正坏事的，是只会吃亏，不会长教训。”
燃灯接过戒刀，郑重的点点头。
起身之后，将戒刀放回身后，再次合十，对方休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燃灯的脚步停下。
回过头，满脸纠结，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虽然你一直在教我成长，但你的方式，实在是不值得我感谢。”
方休脸上笑容一僵。
等会，怎么又从师父变成你了？
难道……
果然，燃灯接着说道。
“我还是觉得，我和你理念不合，所以你这个师父，我还是不认了。”
说完之后，燃灯头也不回，飞快的消失在方休眼前。
方休呆愣在原地几息。
……呵呵，燃灯啊，你那金身十丈高，其中九丈九都是反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