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言朝心情还是不好吗？”郑凯鹏一下一下地扒拉着食堂菜里没几片的肉，对着黎婳叹气道，“不会还是因为我存他跟秋词照片的事情吧，我就知道……”
“不至于，他朋友画一堆cp图他都没生气，”黎婳说完顿住筷子沉思了几秒，慢悠悠地说道：“是不是到了那几天？”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
……
“那几天”是指在临近言妈妈忌日的几天。
每一年的“那几天”言朝都会整个人处于一种待机状态，无精打采，死气沉沉，从头到尾写满“没有世俗的欲望”。
言妈妈的忌日在一月份，言朝过完元旦从黎家回去就无缝衔接地这样了。
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一周，每天都得被黎婳强行拉去食堂才勉强愿意在发小的苦口婆心里怏怏地吃上几口。
算算离言妈妈的忌日只有也一天了。
当事人言朝穿着红枫岭一中厚重的冬季校服躺在自己的床位上，手里举着一本厚重的速写本翻看着，每张图片上都签着赵嫣的圈名——zy。
那是他母亲的手稿，是他从一屋子的遗物里翻出来的。
他独自珍藏了六年，每到母亲忌日就翻出来看一眼。
其实言朝已经不怎么记得母亲的样子了，只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是会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也会在每天晚上温柔地给自己讲一篇睡前故事，画画也是她教的。
她发现自己天赋异禀时激动的神情已经被言辉同志作为思想教育的素材讲烂了。
虽然言朝知道母亲去世前一直跟言辉强调儿子未来的路一定要让儿子自己选，如果言朝不喜欢画画就不能勉强他。
临近忌日，言朝的心情像是白衣服沾上了一滴墨水一样不安，地理老师在晚自习讲了什么内容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郑凯鹏很上道的没有打扰言朝，难得认真上课，放学时还塞给他一本笔记，里边是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内容估计只有郑凯鹏自己看得明白。
言朝开了一罐可口可乐，连上airpods，把白色的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放了几首旋律很好听的民谣。
红中的操场即使是在夜晚也不怎么显得安静，小情侣笑闹着轧马路，体育生跑过时卷起一阵带着冬日气息的风。
教导主任没来操场，于是难得的没有刺眼的白色灯光闪烁。
言小朝一整个emo住。
不过今天的言朝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漫无目的的emo上。
他扔掉易拉罐，找到学校后面最好翻的围墙，给郑凯鹏发了一条信息【今天晚上不回来】。
少年冷静地找到被红枫岭一中历届社会哥们踩过无数次的围墙落脚点，使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潇洒地冲出了学校。
然而学校坐落在荒郊野岭，外围毫无生活气息，后门外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马路，没有方向感的少年沉思了几秒，最后认命地打开了导航。
他只在高一的时候被郑凯鹏拉着跟一堆朋友出来过，一路上全是一模一样的设施，跟着郑人精走了不到五分钟就等来了车，莫名其妙地就进了一间网吧奋战到凌晨，最后还跟着一行人还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赶去学校上早读课。
事后言朝非常生气，因为郑凯鹏只跟自己说了找地方放松一下，没告诉他地方找在了市中心。
然后他免费给郑凯鹏上了一节生涯规划课。
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言朝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宽敞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程度，找不到路的少年终于如释重负地打开了滴滴打车。
跑荒郊野外的出租车司机不好找，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叫车的界面，转着圈半天载不出来。
夜深人静，荒郊野外，后退是温暖家园，前进是天上人间。
后退有可能遇见在围墙边上等候多时的教导主任，前进也许下一秒就能打到车。
权衡利弊，言朝决定将错就错。
在他做好决定没多久，车还没打到的时候，一束白光猛地射过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满脸疑惑的秋词不确定地一字一顿：“言，朝？”
成功的年轻商人盯着少年看了几秒，试图从闪烁的目光里看出刻意隐瞒的利益。
但是他突然想起眼前的人是一个纯粹的男孩，用对待竞争对手的那一套来对付他根本行不通。
于是商人放缓语调，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和蔼：“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然而慌张的言朝听不进去刻意的温柔，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重新考虑退一步能不能真的海阔天空。
与老言如出一辙的询问方式预示着事情的严重性，开始疯狂暴走的信息素提醒他“你已经死了”。
言朝默默摘下耳机。
“需要帮助吗？”秋词礼貌地询问道。
“不需要……”
言朝不假思索地答。
老实说他真的很害怕秋词热心地把自己送到言辉面前。
“上车。”
“不用……”
“我认为你没办法自己解决问题，这里很难找到车，”秋词叹息道，“我可以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可以不告诉你父亲。”
可恶。
终于亮出底牌了吗。
言朝上车坐好，抱着书包用余光偷偷看秋词，信息素的共鸣让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于是少年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说：“哥，帮个小忙？”
“需要帮忙吗？”秋词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俩人同时开口，瞬间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言朝本能地靠近秋词，后颈的腺体一览无余：“可能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这可不是什么小忙……
秋词叹气道：“过来。”
言朝轻车熟路地把头靠在秋词肩上，在利齿刺破皮肤的瞬间颤栗，又被自然融合的乌龙茶信息素安抚。少年因为疼痛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抓住秋词的衣服紧紧咬住下唇。
秋词揉了揉言朝的头，绅士地释放出一些安抚信息素，一下一下地轻拍少年的背。
被熟悉的信息素包围让言朝感觉好了不少，他揉了揉眼睛，擦干生理性的泪水，笑着对秋词道谢。
……
“悦悦最近换季感冒有些严重，冬季校服又放在了家里，”秋词在红灯亮起时自然地开口解释道，“我给她送药，然后出来正好遇见你了。”
“嗯。”言朝心不在焉地答。
“所以说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出学校吗？”秋词慢腾腾地抛出问题。
该来的总会来。
言朝浸在熟悉的信息素里，脑袋晕乎乎的，肚子里打了半天的腹稿顷刻间忘得一干二净，他支吾着说：“心里可能有一点执念……”
秋词点了点头，看起来没打算深究，只是温和地问道：“去哪儿？送你回家吗？”
言朝看了看时间，小声嗫嚅着：“南城墓园。”
秋词：“？”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是唯物的，我们要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鬼神说到底都是古代人民……”秋词开口劝诫道。
言朝：“……我没那爱好，我全家都是党员，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出现一点小小的挫折都是正常的，人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成长，生命可贵……”
“别了吧，”言朝打断秋词，“我活得好好的，暂时没那想法……”
秋词沉默了，改变方向往南城墓园驶去。
俩人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直到言朝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终于沉不住气了，主动开口道：“秋叔叔，你怎么突然不好奇了？”
秋词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干嘛要好奇？”
“红中某言姓男高中生独自一人深夜前往南城墓园，这个标题挂在今日头条首页上怕是得火一整周。”言朝开始整理书包里的东西。
“我是挺好奇的，”秋词扬着嘴角说，“但是你已经排除了我最不同意你前往的全部理由，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同意。我认为你这样做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
车稳稳地停在南城墓园门口，秋词顿了顿补充道：“但是我依旧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动，所以我在这儿等你可以吗？”
言朝点了点头，看着格外阴森的墓园大门，背着书包走了两步又怂得倒了回去，揪着秋词的衣角从心道：“我也不放心我自己，咱俩还是一起吧。”
俩人顺着小径往墓园深处走去，言朝在第二个拐角停下来，独自一人前往母亲长眠的地方。
少年从书包里翻出一束白色的花，轻轻放在墓前，他端详着照片上笑得温柔的女人，看着手表从11：59跳到12：00，轻轻开口道：“妈，我是小今，我十八岁了……”
“今年过得很开心，认识了新的朋友……”
“鹏鹏跟阿婳都很好，我跟爸也很好，不用担心……”
“我打算报考你的母校了……”
言朝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得了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不过没关系，那个人看起来就很靠谱。说起来我十八岁就可以谈恋爱了吧。”
“那么，我明天还得去读书，我先走了，再见。”
言朝缓缓起身，收拾好心情，原路返回到拐角处。
秋词还在原地等他。
微弱的月光洒在男人身上，言朝不禁觉得自己每走一步就离光更近了一步。
言朝拽着秋词的衣角，一边走一边小声说：“抱歉，等急了吧。”
秋词在月光下笑了笑，揉揉少年的头：“没事儿。”
言朝抬头盯着秋词的背影。
秋词趁着夜色紧紧抓住了少年的手腕，一直到上车才分开。
车越过夜色，冷清的街景被高楼大厦替代，霓虹彩灯照亮了路边虚度光阴的青年。
言朝扭头盯着秋词，长舒一口气，缓慢开口：“秋词。”
秋词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我小名叫小今，今天的今，”言朝接着说，“我母亲起的，以后可以这样叫我。”
秋词突然像是心情很好一样笑了笑：“好的，小今。”
……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言朝注视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楼，突然开口平静地叙述道。
秋词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俩人同时沉默。
“想去哪里？”
秋词率先开口问道。
男孩迷茫地眨眨眼睛，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秋词试探着开口：“回学校？”
言朝的脑袋立刻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送你回家？”
更像拨浪鼓了。
“哪儿都行，”言朝犹豫着开口，“你别把我给卖了就行。”
秋词闻声忍不住笑了笑，半开着玩笑问道：“跟我回家算不算卖。”
“那肯定不算，”言朝笑了笑，“那属于是神仙下凡收留我来了。”
言朝收拾好自己，躺在秋词的床上，房间里弥漫着属于秋词的乌龙茶气息。
与言朝身上的白桃乌龙气味儿混合在一起，暧昧又甜蜜。
秋词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久之前刚跟自己说了生日快乐。
秋词的家装修一定很简约。
言朝自信地觉得自己的预判八九不离十。
至少跟着秋词进门时就着昏暗的微光瞥见的第一眼是这样的。
黑白灰三种色调调和在一起，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配饰，给人一种整洁又疏远的距离感。
言朝跟着秋词走进客厅。
门口的感应灯“啪”的一声响起，视线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好吧。
似乎和他想象得又不太一样。
乍一看确实很简约。
很简约，却也有一些让人很舒服的生活气息。
整面的大书柜闪得言朝这个没文化的“艺术家”眼睛疼。
沙发上有个角落堆满了毛绒玩具，一眼看出是悦悦的领地。
桌子上摆着花，客厅里向阳的地方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盆绿植。
“随便坐，”秋词转身往房间走去，“我去给你拿衣服，很晚了，早点洗了休息吧。”
言朝点点头，转到书柜旁扫视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秋词的读书范围很广，国内国外都有涉猎，有中文书，也有部分外语书。
有些书已经被翻得卷边了，纸页泛黄，被人细心地包上了书皮，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言朝拿下一本纯英文的《茶花女》，翻开发现自己一句也看不明白，除了部分被秋词用铅笔勾出的部分。
整整齐齐的行楷排出秋总少年时期的所思所想，类似的标记存在于每一本书里面。
“可是小姐啊，他根本不爱你。”
“月光永远只能是遥不可及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风格迥异的话填满了每一个角落，既有他对脑残主角的吐槽，也有他对书中现象的理解，有时候甚至会有自己跟自己吵架的字迹。
“他根本不喜欢安娜。”
“可是他又为她做了那么多。”
……
太可爱了。
软乎乎的十多岁的秋词。
秋词悄声无息地走到言朝身后，轻轻拍拍少年的肩。
言朝举起一本《复活》，扭头笑着问：“这本书好看吗？”
“很好看，送你了。”秋词笑着回答。
他在少年疑惑的眼光里顿了顿，轻声说道：“生日快乐。”
……
【您的入群申请已被拒绝。】
言朝在宿舍里抓着手机看了一眼微信最新弹出来的消息。
少年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届粉丝挺有个性的。
群名叫做【yz崽崽保护协会】，言朝见着群名就挺乐呵的。
直到对面拒绝了自己的入群申请。
秋词送了自己一本《复活》。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收到这么文艺的生日礼物。
在黎婳送的摄像机，郑凯鹏送的五十张川涸高质稿，老言和几位长辈的转账里面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老言的红包是零点准时发的，昨天晚上太晚了没敢收。
言朝回了个谢谢老爸。
【把妈妈的那份一起给你了。】
言朝再次勾起唇角笑了笑。
“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离别，但我相信他们对你的眷顾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存在。”
“很荣幸能够认识你，十八岁的言朝。”
“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无畏而骄傲。”
……
秋词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言朝就着昏暗的灯光愣愣地问：“可以附赠我一个拥抱吗？”
浅浅的乌龙茶气息让言朝很舒服，他很高兴能认识秋词。
第一个在这一天首先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他贴着秋词小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吗？”
只见秋总熟练地打开微博：“我是你的粉丝啊。”
【yz生日快乐，希望我的少年永远热爱。】
【yz劳斯生日快乐，虽然你成年了但是在我们这里永远是小孩！】
【不知道我的好兄弟yz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把他所有的oc画了一次(图片)】
……
秋总的微博首页堆满了yz生贺。
言朝直到今天才知道有这么多人记得自己的生日。
二十四岁的秋词对十八岁的言朝说。
“你看，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爱你。”
言朝重新编辑了申请信息，在“我是yz”四个大字里面加了一个字——我真是yz。
拒绝信息来得比上次还快，对方还给了他一个回复。
【我是黎婳。】
这届粉丝怎么这么难带。
屏幕另一边的粉丝估计也挺乐呵，毕竟冒充偶像冒充得这么直白的品种也实在是难遇。
言朝终于叹着气，在互联网上复制了一大段礼貌又热情的申请再次发了过去。
这次删除了“我是yz。”
入群申请很快被通过了。
言朝：……
【欢迎新人！】
【贴贴新人宝贝！】
【新人眼熟我！】
……
言朝看着一条条欢迎自己的消息弹出来，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动动手指回复道。
【谢谢谢谢】
【问问新人知不知道yz劳斯上个月第一张图叫什么名字】
言朝：？
【问问新人yz宝贝第十个oc是谁】
言朝：？？
【新人知不知道yz最宠的oc叫什么名字】
言朝：？？？
上个月爆肝了那么多哪里记得第一张图是什么。
oc数量都能上百了怎么记得第十个oc。
最后一题他会——是川涸。
这届粉丝好难带。
言朝看着群里自己都回忆不起来的问题被人抢答，由衷感受到了粉丝对自己深深的爱意。
他们比他本人还了解自己。
郑凯鹏进宿舍门正好看见言朝一脸春风得意。
他把食堂打包的饭菜递给言朝，问他怎么了。
言朝一手拿着筷子扒拉碗里的几块肉，一手解锁手机递给郑凯鹏。
【yz绝对已经有男朋友了】
【就差官宣了家人们】
【yz男朋友一定是上次澈神发的那个帅哥！这门亲事我同意！】
……
郑凯鹏：……
发小的快乐他突然没办法共情了。
“对了，”郑凯鹏扭头对言朝说，“劝你最近老实点别犯事，周末要开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