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老话说，过了冬至就是年，数九以后，迎春天
在古时，冬至是时年八节之一，民间有在‘八节’拜神祭祖的习惯，又因此，冬至会过得十分隆重。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破四旧以后，村里头的纸钱香火炉之类的东西全部被收了个干干净净。
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农户人家来说，神佛可以不求，可是这祖宗不能不祭。
时常就会在这天看见有人摸着黑往山上走去。
他们会带上祭品，还有一些草纸裁成的纸钱，天黑路滑，人们不会进到深山里。
大概走到人看不见的地方就会掏出东西来，嘴里念念有词说上一阵，烧干净纸钱也就下山了。
整个过程就像加了倍速似的，来得利落，走得迅速。
“张旺家的——”
王大妞心里装着事，本就精神恍惚，忽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她没站住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山路，幸而有只手在后头抓住了她：
“我说张旺家的，你这是咋了，我在后头喊你好几声了。”
王大妞的理智回笼，脑子里浑浑噩噩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张长的老婆，李小草。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李小草在后头喘着粗气：“我快拉不住你了。”
王大妞这才有了反应，连滚带爬稳住了身子。
李小草松了口气：“我本来是想着下山这路实在黑得吓人，想叫你等等我一块走，没想到吓到你了。”
王大妞没吭声。
李小草忍不住问：“你最近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你家那老瘟婆不是瘫了吗？还敢给你脸色看，要我说你性子就是太软和了，跟面团似的，你得硬气起来啊——”
“不是她，”
王大妞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什么都瞧不清楚的黑暗给了她倾诉的勇气，王大妞低着头，第一次向外人诉说了她的烦恼：
“我那男人，在外头有了相好。”
李小草满肚子的如何制住恶婆婆经没了用武之地，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安慰了一句：
“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男人…他哪有不偷腥的，等过些时候，他玩够了，就会回来了。”
是啊，等他玩够了。
她婆婆是这样说，她妈也是这样说，就连她儿子也是。
王大妞看向远处的天空，阴沉灰暗，像极了她现在的人生：
“他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说是要和我离婚。”
李小草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是不是疯了？那女的是哪个村的？”
“听说是上河村。”
李小草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试探性报出了个名字：“陈明玉？”
“嗯。”
李小草不吭声了。
如果是那个女人，闹着要厉离婚也就不奇怪了。
又过了许久，李小草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实在不行，去妇联把他们告了吧。”
王大妞摇头：“不行，我婆婆和我妈都不会让我这么干的，还有我儿子…听说那女人不会生，张旺把孩子也带过去了。”
李小草瞪大了眼，这什么人啊，简直震惊她全家。
“那现在家里，岂不是就剩下你和那个死老太婆？”
“嗯。”
“嘶——”
李小草倒吸一口冷气，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王大妞了，这…这也太惨了吧。
人到中年，男人出轨就算了，儿子也靠不住，这到时候万一真闹离婚了，岂不是净身出户，一无所有。
李小草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能看着这一幕发生，好歹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她问：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要离婚？”
“我也不知道，”
王大妞低垂着脑袋，整个人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没有半点活力生机：
“他们说只要我同意离婚，就给我三百块钱。”
“三百块钱？”李小草气得不行：“三百块钱有什么用，就你这个脾气，到时候也全是落在你娘家妈手里，她转头就会给你找个什么瞎子傻子老光棍再嫁出去两头收钱，你到时候就是案板上的肉，从哪切不都是人家说了算。
不行，这婚不能这么简单就离了。”
“可是还能怎么办，”王大妞木然地说：“我妈已经收了一部分钱了，她们说好了过完年就让我们离婚。”
“我说你，”李小草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这个脾气能不能改改啊，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死人吗？不会哭不会闹的。”
王大妞：“闹有什么用，我这辈子唯一闹的一次就是嫁给他张旺，结果我居然挑了这么个男人，再说以前我起码还年轻，是个黄花大闺女，现在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了…”
“怎么就没了，”李小草拍了把大腿：“你现在虽然老了些，皮肤黑了些，不如年轻时候好看了，但是你这个模样在这个岁数来说那也算是漂亮的了。”
“那有什么用…”
早晨的风夹着雪，吹在人脸上就跟刀子割似的，刺冷刺冷的。
李小草缩了缩脖子，屏住了呼吸，这风实在厉害得很，不小心吸进鼻子里的话，就会感觉鼻子和喉咙都被冻上了似的，呼吸都带着痛苦。
她看了眼王大妞，对方还是刚刚那个姿势，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好像随时就要跳下去一样。
她该不会想轻生吧？
李小草心里咯噔一跳，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问：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闹到最后真的要离婚，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再找个男人结婚吗？还是守着你儿…”
李小草说到一半卡住了，她突然想起来陈明玉生不了孩子，而张旺早就把两个人的儿子带走了，这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就算张旺没把人带走，在农村离婚一般孩子都是留给男方，要是女娃娃可能会跟母亲走，男孩的很少，基本就没有，女方的愿意，男方家里也不愿意。
“我没想过，”
王大妞的眼珠子动了下，她盯着陡峭的山坡缓缓摇了摇头：
“可能，再嫁一个吧。”
拜托！
李小草想上手摇她。
她这个语气怎么那么像在说我不想活了。
不行，不行，如果这两个人真的离婚，说不准王大妞真的会想不开干啥事，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得想个办法。
“对了，”
李小草突然想起来一个大伙最近聊天经常提到的名字
“如果真的要离婚，你不如去试试去找张老三家的小闺女张雯雯。”
“张雯雯？”
王大妞也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跟这个小姑娘扯上关系。
“你看，你没了儿子和老公需要未来的依靠，她们没了爸妈，现在需要有人照顾，这不是刚刚好吗？
如果你以后不再嫁，干脆去和张老三家这几个闺女接触下，如果合适的话结个干亲，到时候带着那三百块钱住进她们那，只要你真心对她们，以后她们也不可能不管你，最主要的是有张雯雯在，你不会被你妈逼着嫁人。”
王大妞的眼珠子动了下，就像一台破烂机器最后的挣扎：
“可是，她们会接纳我吗？”
李小草哪有想那么多，她一巴掌拍在王大妞背上：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再说了，我感觉张雯雯那小姑娘人挺好的，就算做人家干妈没戏，起码你跟人家取取经，怎么制住你那个亲妈！”
张雯雯…
这个名字在王大妞的心里起了涟漪，她见过那个格外聪慧的小姑娘。
那时她还没碰上这些糟心事，她看着张雯雯口齿伶俐，口若悬河似的说退了找她麻烦的张三嘴，像是唱了一台极度奢华的大戏，而主角，只有张雯雯一人。
老实说，她是羡慕的。
以前她也幻想过反抗，可每次话还没出口，心就已经退怯了。
“哎，你干嘛去啊？”
王大妞起身走得突然，挨着她坐的李小草重心一歪，险些摔个狗吃屎。
王大妞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去找张雯雯。”
“真的假的？”李小草嘀咕了句。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王大妞还真去了？
不过也是，她不去还能怎么办？
李小草摇了摇头，有些兔死狐悲，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最好的时间都浪费在那个吃人一般的家里了。
人到中年了，男人说离婚就离婚，这儿子也是个白眼狼，还有个吸血鬼似的亲妈。
李小草不由唏嘘，这要是自己碰上这事，估计都不想活了，一瓶农药大家一块死好了。
想到这她想起家的臭小子，又突然觉得自己下半辈子也没啥指望，要不…
努努力再生个闺女？
可是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能怀上吗？
李小草摇摇头。
还是回去把那臭小子打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