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间昙花
就在我把血杀鬼解决的时候,极恶鬼将杨大神一脚踹出去,杨大神把地面砸出来一个坑,口吐鲜血。
云英已经昏迷,地面上一段一段翠绿的藤蔓已经枯萎。
沈二神无奈的看着我,他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显然此刻的我和之前昏过去的我,并不相同。
极恶鬼落在地面上,问我,“娘娘,你说只要我种出活着的树,就有一线生机,现在我种出来了。”
我对着杨辉招手,“知道做什么么?”
杨辉乖顺的跪在地上,一瞬间他的独立空间笼罩住了我们。
极恶鬼在这空间中化为灵山客的模样,他憨厚的挠挠脑袋,惊喜的看着周围空间里大片大片的碧绿树木。
每一棵树都生长在沙漠中,把沙漠变成一块有生命力的土地。
每一棵树碧翠苍青,带着无尽的新意肆意生长。
我叹息,“这是你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景色,如今我许诺给你。”
灵山客在树林中奔跑,他拥抱每一棵树,用脸颊蹭着粗糙的树皮。
这一刻他是人,脆弱的皮肤被蹭出血他也毫不在意。
他在这生命力旺盛的土地上奔跑,跳跃,他看着从未拥有过的山泉就流淌在周围,给这片一望无尽的森林带来渴望的爱。
不知道他跑了多久,这才疲累的坐在地面上,黝黑的肤色上还带着血痂,却笑容满面。
沈二神规规矩矩的问我,“陈先生,这……”
我摆摆手,“由他去吧,他出现就在无间地狱,无间地狱你知道么,那里漆黑一片,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生死爱恨。那是一片孤寂的地方。”
孤寂到,若非血杀鬼被流放无间地狱,灵山客就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人类能有多罪恶呢?
没人知道,因为他们不觉得自己罪恶啊。
可每个人下到地府都要接受审判。
审判出的罪恶流进无间地狱,成为了一粒种子。
后来这粒种子成了灵山客,我将血杀鬼带进无间地狱的时候,他问我,“你是谁?”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他的了,只知道他不断的问我各种问题。
“为什么我是黑色的,你是白色的?”
“为什么他是红色的?”
“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你要去哪里?还有别的地方么?”
“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也和这里一样么?”
“娘娘?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叫你娘娘?”
“娘娘,他们说外面世界很好看,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看?”
“娘娘,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娘,我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我没办法回答灵山客的问题,我想告诉他,因为你是罪恶的化身。
可他并不知道罪恶是什么意思。
他从未作恶,却生来就身处无间地狱,不断的赎罪,也是为了不让他满身的罪恶伤人。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生错了地方。
十恶鬼中,只有他是生来就在无间地狱,其他人包括我都是从外界进入无间地狱的。
后来我给他一粒树种,我告诉他,你如果把这树种栽种活了,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哪怕你是想要一线生机。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专心致志的栽种那棵树。
我最后一次去无间地狱,是送杨辉进入,他伤心的对我说,我骗他。
我拿着树种,输入我的力量,那一瞬间,种子长成手臂粗细的树,枝叶繁茂,碧翠苍青。
他看着这生平唯一见到的生命异色,惊喜的如同孩子。
可在他触摸到那棵树的一瞬间,树就枯萎了,他愣愣的看着那棵漆黑的枯木。
惊喜只在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到生命在他手中流逝。
他看着自己的手,最后他一句话没说的离开了。
我告诉杨辉,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守着无间地狱了,你就带着他们去人间,去看一看他们想要的东西。
此后我就沉睡了。
直到某一天,我被杨辉唤醒,他果然带着十恶鬼来了人间。
十恶鬼,有执念,有爱恨,也有孤寂。
他们不能一直存在下去,但是总归要给人生画上句点。
就像白诺言执念去见一个人,看到他,生或死,一瞬间也就释然了。
就像无疆,代表着罪过和业障的一半,也总要面对白起,不论生死,让他亲手斩断。
即便是恶鬼,也有他们的念,念若不能平息,恶鬼便永存于世。
而今十恶鬼只剩下灵山客和杨辉了,其他的恶鬼,他们已经遇见自己的念。
念若消失,力量就会通过我的金印传递给我。
而今只要解决了他们俩,无间地狱就空了。
哦对,也不算空,因为还有我这个永远无法散去的囚犯。
灵山客如同发了病的在地面上翻来滚去,捂着嘴哈哈大笑,他看着头顶的太阳,看着舒卷的白云,也看着湛蓝的青天。
他来了人间就被困在这小小一方山神庙中。
不见天日,不见阴阳。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人间该有的样子。
他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些不对,伸手,摸到一手的毛茸茸,惊吓的坐起来,看到肚子上红眼睛的兔子在盯着他。
远处有在地里寻虫子吃的鸡鸭,还有跑来跑去汪汪叫的小狗。
有鸟雀叽叽喳喳的飞过,鸟屎落在他头上,他被吓了一跳,抬头去看。
强盗麻雀却又转回来得意的冲着他叽叽喳喳的叫,宣誓着:如何,就冲你拉屎了,你能怎样?
他好奇的伸手想去抓麻雀,麻雀却一转身灵活的飞走了。
他闻到香甜的味道,去看,还伸着抓麻雀的手却痒痒的,他看到一只蓝色的蝴蝶在他手上落下。
他被这美丽惊的无以复加,蝴蝶却转身落在了身边的花瓣上。
更远处有梅花鹿空灵的叫声传来。
他想起来去看,却发现毛乎乎的小兔子已经睡着了,他想伸手抱着小兔子,伸出手碰到的一瞬间却触电一样缩回来。
他这一辈子都没碰过这么柔软的小东西,忽然害怕起来。
不敢伸手,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杨辉见我点头,把兔子抱走了。
灵山客这才好奇的看着杨辉提着兔耳朵,“这样……它真的不会坏掉么?它会不会死亡?”
他其实并不懂得死亡,可这一刻却莫名有些害怕这小小的兔子,会因为被捏着耳朵就此死去。
杨辉笑起来,“兔子就应该这么提着耳朵,不然怎么样?像姑娘一样抱着兔子?”
灵山客又跃跃欲试,伸手去捏兔子耳朵,确实在不会提,兔子被捏的耳朵疼,挣扎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把兔子抱在怀里,那柔软的触感惊的他脸色都狰狞起来。
“他为什么这么怕我?他会不会……”
兔子不受他控制的跳了出来,在地面上安稳的蹲着,还歪着头给自己舔毛。
他看着兔子的样子,就笑了,“真好,小东西还活着,真好……”
他眼睛红了起来,“你知道么?外面那些动物,我伸手去摸他们,他们就死了,魂魄离开身躯,而后化成没有意识的走尸,它们还会攻击我……”
他委屈的红了眼睛,仿佛想跟小动物玩儿,小动物却不识趣,咬了他一口就跑了一样。
可那些动物都失去了性命。
“包括这头梅花鹿。”
他蹲在章岳旁边,伸手去摸梅花鹿的身躯,还指着梅花鹿脑袋上黑色的掌印。
“当时我就是这样摸了一下,它就死了,娘娘,你说,我是不是不能碰他们啊?”
我反问,“你觉得呢?”
他就收回手,蹲着看章岳的梅花鹿,他似乎怕了,于是就那样眼巴巴的看。
章岳理也不理他,给自己舔毛,或者安静趴着给我做靠枕。
等灵山客看够了,他就走到我身边,蹲下看着我,“听杨辉说,每个人都有母亲,母亲是最疼孩子的人,会亲自己的孩子,抱自己的孩子哄他睡觉。可我没有母亲,娘娘,我能叫您一声母亲么?”
我微笑,“这里是为你而建的,在这里,你可以满足一切你想要的愿望。”
灵山客高兴了,他突然坐下,然后调整距离,躺下来,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章岳想要驱赶他,被我阻止了。
灵山客拿着我的手放在他头上,闭着眼睛,“听说母亲会这样哄孩子睡觉。”
杨辉不敢抬头,老实的跪着,头恨不得埋进土里。
“所以母亲,你摸摸我吧,我很乖,我什么都不做,我是罪恶的载体,所以我不能任性。谢谢母亲的礼物,等我消散了,我希望干干净净的众生再也不要有罪恶了。”
“万一罪恶又变成恶鬼了,想杀他们怎么办?所以希望人们积善成行,再也不要有枯木种出现了,再也不要有另一个我出现了……”
我摸着他的脑袋,听着他絮絮叨叨。
“母亲……”他忽然把头埋在我腹部,双臂紧紧圈着我的腰,哽咽道,“白诺言有个很喜欢的人,我也想像她那样,有一个爱人,可惜这一世不行了,如果有来世,我也想有一个爱我的人,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母亲,你好温暖啊……”
我的手给他顺着头发,黑色的罪恶从他头上进入我的手中。
我难得的也想跟他说说话,“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天地广阔,随你遨游,我也一样。从此你能相伴你爱的和爱你的,纵然这一世不如你意,一生凄苦,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只是为了……只是为了,让你学会珍惜。”
“很抱歉这样认识你,但是睡吧,我的孩子,希望你再次醒来,人生花开,满目爱意,让你自由自在随心行走……”
他的肤色渐渐变得清亮起来,昏昏睡去的时候,他轻声说,“谢谢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