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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父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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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

    跪着的几位王爷,又哆嗦着伸出了手。

    短短转瞬之间,这已经是挨的第三顿打了!

    瞥了眼朱允炆,他们连活吃人的心都有了!

    而朱元璋又是一指朱允熥:

    “你”

    朱允熥低着头,脸色煞白,喉咙吞咽个不停。

    明明就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能很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他的手足无措。

    听见声音,他微微偏着头,往上翻着眼珠子瞥了一眼朱元璋。

    直到确定这个老头指的确实就是他,才又继续哭丧着脸把头低的更低了,然后继续的咽着唾沫。

    过去了很久,起码在朱允熥看来,过去了很久,他才微微抬起头,蚊子哼哼似的背道:

    “闰月壬辰朔,金人攻善利门”

    就这一句话,他背的很通顺,闭嘴的也很通顺。

    然后再次谨慎的,浑身哆嗦的低下了头。

    看上去,就像一只刚刚被强行配种儿,却又再次被公王八缠上的母王八,紧紧的把尾巴和头缩在了壳子里一个样。

    “嘶!”

    朱元璋抽了一口气。

    作为开国皇帝,他一生戎马倥偬,草莽逐鹿,什么阵仗没见过?

    能让他觉得意外,不容易的。

    朱雄英也震惊的看着朱允熥。

    六百多字,就记住个开头?

    就这一句,恐怕还是一直听旁人背书,临阵磨枪听来的!

    就这,他是怎么敢进这间屋子的!

    朱标脸上的笑也僵住了,旋即阴沉似水,如沐晨风中增添了气急败坏。

    他这个气呀!

    老二的侃侃而谈,和老三的狗屁不通,这种两个亲儿子之间的强烈反差,让他极其的不适应。

    多少年都没丢过这种人了,这回让儿子给好好的上了一课!

    恨死孤了!

    后槽牙都咬碎了!

    片刻的凝结让氛围更沉默了,就像是暴雨前的宁静,随时就会有一道刀光般雪亮的雷霆劈来。

    就连詹事府的官和东宫的夫子也都下意识的拿着戒尺前走两步。

    马上,朱元璋直接把书扔到了朱允熥的身上,勃然大怒:

    “你大哥才出门一个多月,你就给咱,一个字儿都背不出来!”

    “不打手了,拉出去,打屁股!”

    “用柳条,杠子,给咱狠狠的抽!”

    朱允熥不务正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朱元璋不是不知道。

    可像今天这么恶劣的,还是头一次!

    詹事府的官员和教书的夫子直接跪了一地:

    “臣等失职”

    朱元璋看着他们,愠怒的脸上更显薄情:

    “咱信任你们,把皇子皇孙的课业都交给了你们,指望你们替咱分忧分劳,培养出几个栋梁!”

    “到头来就给咱个这?从混账教成了蠢材!”

    夫子们沉默不语。

    说实在的,能把皇孙教成这个样子,他们也觉得面上无光。

    之前朱雄英还在,还算凑活。

    可后来朱雄英出宫了月余,回来后又一直在太庙挨跪,他就彻底无法无天了

    求着哄着,不行,一句一句的逼着学,背不了就挨打,也不行,这位爷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上头

    投壶百戏一看就会,胡作非为一点就通,就是甭谈读书

    朱元璋又扭头看向朱允炆:

    “你背的头头是道,知道是啥意思吗?”

    朱允炆清秀的脸染上几分踟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片刻后,才缓缓说道:

    “是前宋徽钦二宗,宠信奸佞,将军国事交于妖人,欲以江湖术士之妖法退兵,以至城门洞开,国破家亡,靖康之耻,不保此身”

    “孙儿从此中领悟到的道理就是,我皇族子弟,当亲贤臣,远小人,非礼勿贱,非义勿行,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此谓天之道也”

    朱雄英微微皱眉。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这种亲贤臣,远小人的理念。

    老爷子水里火里干了大半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才让朱家后嗣生而为君。

    可既然为君,那自当鼎镇天下、唯我独尊,用‘亲’和‘远’这种阿斗风格的御下之道,他觉得太过疲软。

    在他看来,用贤杀佞,才算是勉强妥当。

    朱元璋点点头,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他突然扭头看着朱雄英:

    “大孙,你说说”

    朱雄英一愣,旋即点点头。

    经史子集包揽万物,可他唯独对史的研究情有独钟,并且要深刻许多。

    经义研究透了,了不起是个道德模范,圣母婊,这无求屌谓。

    子集研究透了,最多也就是个懂得多些的风流才子,更无求屌谓了。

    甚至他觉得,自己撒泡尿,都要比那些才子们专门去做一些抚琴赏月的雅事,要风流尔雅的多。

    可不研究史却不行。

    历朝历代,大家伙都是这一摊子,不研究别人怎么没的,自己就也很可能稀里糊涂的没了。

    在要权还是要利的选择中,他选择先要命。

    想了想他说道:

    “其实孙儿倒是觉得,前宋,以妖人郭京乱法,用泼皮充当神兵摆阵,以求抵御金军,乃致兵败,是结果,却不是原因”

    沉吟一下,他继续说道:

    “靖康二年,金军两次起兵谋宋,只是不同于首次金军的强弩之末,第二次金军稳扎稳打,连克连捷,此时兵锋正劲,在开封城下,就有至少不低于十五万粮草充足的精兵”

    “而宋军守御开封却不然宋庭积弊甚深,陈年顽疾先无须赘言,只说这次嗯”

    “徽宗禅让后,意图复辟,与钦宗夺权”

    “以至宋将李纲,长于防守而疏于野战,却被朝局裹挟,被迫领兵,驰援太原,在金军围点打援下,先失一阵,将宋军精骑葬送于野”

    “此时,开封城中,几已无兵可用,而宋庭勤王之师,又多被挡至潼关”

    “又恰逢冬季,冰天水寒,宋军将士多出自中原,本就不敌来自北地的金军将士能受苦寒,而出城焚烧金军粮草的宋将范琼,更是遇冰裂,千余兵马折损过半,士气以十不存一”

    “此时,朝局不利,城深兵少,天寒地冻,士气低迷,天时、地利、人和、皆是在金不在宋”

    “宋庭主和派,如宰相唐恪、名将张叔夜,还有主战派之种师道、姚平仲、孙傅,皆是认为,开封难守,朝议迁都”

    “至于之后的假借神明之力,以装神弄鬼抵御金兵,只是宋将人等在士气低迷,军心不振之下,黔驴技穷的无可奈何之举,死驴硬栓响铃铛”

    朱元璋点点头。

    这才是他想听的回答。

    靖康之耻,国破家亡,百姓荼于战火,皇帝皇后,宗室诸王,公主驸马,文武百官,都被一勺舀走了。

    堂堂皇帝受封昏德公、重昏侯,受辱牵羊礼,整日以泪洗面,冻死他乡。

    前宋老赵家用一家子命和耻辱给的教训,这种海到天上去的国耻。

    要是老朱家撅着腚研究半晌,只研究出个要亲贤臣,远小人,反对封建迷信的读后感,那就完了个大蛋了。

    都对不起老赵家公主被玩出血的腚眼子!

    朱允炆震惊。

    这玩意还有这么多的说头吗?

    嘶教的不一样吗?学的不是同一本书?

    朱雄英浅笑着冲他叽咕叽咕眼睛。

    他这个太孙干了这么多年,圣眷却始终数十年如同一日,单凭恩宠和喜欢,怎么可能

    皇后养大的是敲门砖,可位置越高,就越多的人惦记,中间还隔了个太子,要是没两把刷子,早就被人算计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有些事,对旁人狠不算能耐,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这时,朱元璋站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夫子和皇子,往门外走去。

    他很忙。

    走之前,他又瞥了一眼皇子们红肿的手,留下了一句话:

    “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不要操心拿不住筷子,咱给你们备勺!”

    朱雄英赶紧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他在太庙跪的好好的,朱标却专门把他从太庙叫回来,看这模样,怕是要跪到头了。

    就算不是,那也得问问,问问不花钱。

    他眼巴巴的问道:

    “皇爷爷,是跪到头了吗?有懿旨了吗?”

    “呦呵”朱元璋刚一挑眉毛,又呱唧掉了脸:

    “整天张口懿旨闭口懿旨,你眼里还有咱这个皇上吗?”

    “嘿”朱雄英舔着脸干笑:

    “国事当然是圣旨好使嘛,可咱这不是家事是有懿旨了不?”

    “※”朱元璋嘴里不清楚的嘟哝了一声,又不情愿的‘恩’了一声,对朱雄英说道:

    “明儿个,脱古思帖木儿就被押回来了,你跟着咱一块见见”

    朱雄英一拍手,乐的眉开眼笑:

    “得嘞!”

    从书堂出门后,朱元璋准备溜达回奉天殿。

    当了皇帝,除了忙,就是忙。

    东边儿,傅让带着人,着里忙慌的修着园子,晒了一脑门的汗。

    看见了朱元璋的队伍,他就和手下人交代一声,跑过来见了礼:

    “陛下,太子殿下,太孙殿下”

    朱元璋往那 头看了几眼,看着刚打了底的园子。

    说是修园子,其实也没甚好修的,挖挖坑,引引水,盖盖房,铺铺石板,种些景观花草什么的

    “花多少银子了? ”

    傅让瞥了一眼朱雄英。

    这些日子缺的用的,都按了太子爷的交代,凭太子玺绶,直接从太孙的府库支取。

    太子爷的印,除了后宫娘娘的腚上他不敢盖,别的,盖到哪,哪就灵。

    想了想,他没敢直接说数,只是陪着小心说道:

    “龙湾府库搬空了”

    朱雄英瞥了眼面色如常的朱标。

    这也太不要脸了,他一定吃了回扣!

    你等着,我早晚给你来个狠的!

    朱元璋点点头,又手搭凉棚的往东华门那边看了看,从他拧住的眉毛看上去,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过了半晌,他说道:

    “既然修了,那就修个过得去的,标儿接见外官国戚也使的上,甭这么小家子气”

    “嗯从大内再拨些银子,还有年头里,整修柔仪殿和武英殿剩下的砖石木料也让他们给送来,咱记得有些不错的料子”

    说着,他扭头看着朱标:

    “是叫子孝园?”

    朱标一愣,然后言语坚定:

    “改了,是叫父慈楼!”

    耶嗬!

    朱雄英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撅着腚,又是跑腿,又是挨骂,又是设计,又是掏银子,甚至连回扣都是我出的!

    到了头,连个名儿也没有了呗?

    这种谄媚的方式,就挺脱离低级趣味的有两把刷子啊?

    “嗨”朱元璋摇摇头,扭头背着手往奉天殿走。

    他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

    “名儿嘛,叫啥不长庄稼”

    走在路上,朱元璋突然和朱雄英说起了目前正在广西带兵的傅友德。

    “开国之后的将军,论功,傅友德是头一把”

    朱雄英点点头。

    傅友德打仗有一手子。

    这么多年,东南西北转着磨盘似的打仗,连克连捷

    就说入蜀用兵,那么多鬼斧水恶、山高水险的关隘,历朝历代多少名将看了都直呲牙,束手无策,他说打下就给打下了。

    而同样是开国将军,以骁勇多智,能打恶仗著称的汤和,连蜀地的大门他都进不去

    “傅友德跟过的人太多啦”

    “刘福通,李喜喜,明玉珍,陈友谅”

    朱雄英又点点头。

    战乱之世,命如纸薄,改换门庭的事就像是喝凉水可像傅友德这么渴的人,也很少见。

    这也没办法,国器至公,大器至沉,傅友德这种人,一般的枭雄压不住。

    朱元璋又说道:

    “可之前他说了不算,后来陈友谅背主谋逆,他看不上,就投了咱”

    “那时候陈友谅势大,咱的本钱小,他仍然决定离开陈友谅投奔咱就这一次,就能抹去他之前的所有”

    “他能打,也是个忠义之人,是把好刀,咱自信握得住,自信你爹也握得住”

    “是”朱雄英瞥了眼身后的朱标,又笑着说道:

    “圣君御下,尽皆名臣,雄主挥鞭,不乏勇将否则像颍国公这样的人,一般人,难以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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