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裴江走了四五天,杳无音讯,看样子是行程不顺利。于明舒撕着玫瑰花瓣,“打电话!不打电话……”剩最后一片,“不打?重来重来。”她扔掉光秃秃的花枝,准备拿下一枝,发现所有的玫瑰都已经被她撕完。
“啊!”蒋媛媛终于洗好花瓶出来,刚刚还娇艳欲滴的一捧玫瑰,这会儿已经变成残枝碎叶,“于明舒,我就洗了个花瓶的时间,看你把这些花给祸害的,这花跟你有仇吗!”
于明舒赶紧把撕掉的花瓣拢一拢堆在花枝顶头,“这样也挺美的,只不过是换了个形态美。好吧好吧我错了,错了,别生气,别生气嘛。”说着于明舒要起身去哄蒋媛媛,她忘了自己脚还伤着,刚想站起来跌回沙发,“嘶——”
“哎呀,你别乱动,真想变长短腿啊!”蒋媛媛搁下花瓶过去扶她,“好啦,这花本来也是送给你的,你喜欢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家媛媛最好啦,比心。”于明舒双手在头顶比心。
蒋媛媛倒是笑了,问她,“你刚一直念叨什么呢?什么打,不打?”
“没什么没什么。”于明舒有点儿心虚,明知道裴江和曲凌萱在一起,她以什么身份打电话给裴江嘛。
“对了。”蒋媛媛从包里拿出名片,“这是你让我替你找的律师,不是嘉诚的。”
于明舒接过名片,“谢谢你媛媛。”
蒋媛媛在她身边坐下,“你找刑事律师干嘛?”
于明舒将名片好好收进名片夹,“以防万一,我担心,即使程阳带萧然回来,程阳也一定会替萧然把罪名打到最低,我不想看到程阳自毁前程。”
“其实欺骗感情导致一方自杀,从法律层面上一般不构成犯罪,只是受道德谴责。”
于明舒皱眉,“欧太太自杀是为情所困,但是连累到无辜的孩子……”
蒋媛媛一听就怒了,“这种人你还替他找律师?!”
于明舒叹口气,“所以,我才说不想看着程阳自毁前程啊。而且,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蒋媛媛喝口水压压火,“有什么不对劲?”
于明舒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我总觉得欧太太的事不是萧然,萧然他不喜欢陌生人碰他,尤其是女人。即使是对着稍微有点好感的我,我每次碰他,他也是很辛苦的忍着才没有推开我。从电脑里的文件创建时间来看,欧太太和那个情人应该交往了有半年之久,再看流出的艳照,两人不可能是柏拉图式恋爱,就算是柏拉图式,情侣之间日常抱抱亲亲还是得有的吧。欧太太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为情所困,陷得那么深,对方一定是用了真心下了功夫的,半年啊,萧然对着我不到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可能,欧太太比你更有魅力呢?”
于明舒摇头,直接否决,“不可能!”
蒋媛媛望一眼天花板,“好吧,你高兴就好。”
“其实,要验证我的猜想也不难,只是,裴江现在不在。”
“和裴江有什么关系?”
“他有证人,能听声认人,就是那次游轮沙龙上那个女孩。”
蒋媛媛想了想,“游轮那次不还有个赵秋池吗?裴江这会儿联系不上,赵秋池呢?”
“对呀,赵秋池还和那女孩待了一晚呢。”于明舒真的醍醐灌顶。
赵秋池自从海底捞那次看出裴江对于明舒不一般,后来又得知裴江为了于明舒又是买楼又是明里暗里制造机会,不用问,一切尽在不言中。赵秋池掂量了下份量,还是兄弟重要,所以非常自觉的不出现,不打扰,怕裴江打脸尴尬嘛。兄弟做成他这样,真是没得说呀。
接到于明舒的电话,赵秋池不似之前的油嘴轻佻,“于律师啊,好久不见,最近好吗?我哥好吗?”
“你哥?”
“哦,就是裴江。”
“他不是出差了吗?你不知道?”
“知道的知道的,我给忘了。”
于明舒有点儿后悔打这通电话了,这赵秋池靠得住嘛。
“找我有事吗?”赵秋池先问了。
“嗯……”于明舒不知道裴江有没有跟赵秋池说过“x”公司的事。
“那次游轮沙龙的事,你还记得吗?”于明舒试探着问他。
“当然记得,你是不知道我那次被坑得多惨,要是让我知道那什么狗屁策划公司幕后的老板是谁,老子一定废了他!”看样子那件事给赵秋池的心理阴影真的很大。
“你知道‘x策划公司’?”
“知道,老裴还把那女孩安置在我隔壁,毕竟我是老裴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
“太好了!”于明舒忍不住欢呼,“你现在方便吗?我想放段录音给女孩听听。”
“方便,你等会儿啊,我也想快点找到线索把那个混蛋揪出来。”电话里传来呼呼气流,应该是赵秋池跑起来了。
开门关门声,气流声平静下来,听见赵秋池的声音,“于律师,人就在我旁边,你放录音吧。”
于明舒赶紧找了一段萧然的录音,那边女孩听到第一句就惊叫起来,“是他,就是他!”再多听一会儿,“等等……”女孩突然迟疑了,“好像,又不是。”
那头赵秋池急了,“你再仔细听听,到底是不是?”
女孩的声音很委屈,“第一句真的很像,可是后面,越听越不像……”
赵秋池:“这么奇怪?”
于明舒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蒋媛媛神提醒一句,“声音多相似,听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对呀!女孩听第一句就肯定是萧然,萧然是‘x’公司的人没错,女孩听到后面又觉得不是,那是因为,她当时听到的很有可能是两个人的声音,‘x’公司幕后有两个人!”
“啊?什么两个人?”赵秋池在电话里追问。
“今天谢谢你们,以后再有什么线索,咱们互通有无哈。”说完于明舒就挂断电话。
她闭上眼睛,现在大脑飞速运转,拼凑碎片。
“萧然带我去那个公寓,就是故意要让我去看他的电脑,他算到我会试程阳的生日,算到我会猜出他俩的关系。其实根本不是我猜出来的,就是萧然要告诉我的。他知道自己身患癌症,不愿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他希望有人见证那段见不得光的感情。他揽下所有事情,又提出想回到最初的地方,是因为……他想自杀!”
于明舒猛地睁开眼睛,“快给程阳打电话!”
蒋媛媛被她吓着了,“怎么了?你别吓我,什么自杀?谁要自杀?”
于明舒没时间跟她解释,非常自责,“为什么我不早点想到这些!”当时那种情况太紧张了,又突然发现欧太太的照片太震惊,于明舒脑子都是炸的,正常思考都做不到。
程阳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晚了一步,错过一生。
只是,从一开始他俩就错了,错在,萧然太自卑,不敢先踏出那一步;错在,程阳不够勇敢,给了他希望,又把他丢在那个繁星如画充满希望的黑夜。
…………
程阳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他说刚落地,在机场。于明舒直接问他,萧然和他在一起吗?
他回答,答应过她的不会失言。
于明舒这时候还在庆幸,是自己猜错了,猜错了好。
程阳说,想先去一趟墓园,问于明舒有时间吗?
简短的一通电话,于明舒没想太多,因为她相信程阳不会说谎。于明舒现在紧急要做的是让程阳说服萧然供出真正的“凶手”,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们俩。
于明舒冒着变长短腿的风险一个人坐车去墓园,毕竟程阳和萧然的事是他们的隐私。
于明舒准备了一车的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一步一步艰难登上台阶,终于可以看见那一丛茶花,还有花丛中挺直、线条硬朗的男人,耳后的发尾都梳得一丝不苟,那个天之骄子的程阳回来了!
于明舒满心欢喜喊了声,“师兄。”
程阳没有回头,依旧笔直如傲然挺立的白杨。
于明舒奇怪,加快脚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快到了。
“我说,你们怎么不理人啊,亏你还是师兄呢,我要变长短腿可是要赖你们一辈……子。”于明舒气喘吁吁抬头,没有“你们”,只有程阳一个人。
于明舒屏住呼吸,目光缓缓下移,程阳双手捧着盒子,黑色的长方形盒子。
“程,程阳……”她颤抖着,不敢喊另一个名字。
(丽)
程阳非常平静,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无悲无痛。
他说:“来墓园的路上我给美嘉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和萧然的事。还有,我爸我妈,我爷爷……”
于明舒打断他,“程阳,你是不是疯了!”
“美嘉说她不会原谅我,永远不原谅我们。”
“别说了,程阳!”于明舒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也许是腿太痛了,眼泪像汩汩的泉眼涌出来,不应该是这样,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结局,为什么要这样。
“我得说,我应该再早一点,更早一点告诉他们。”程阳抱紧盒子,深深的拥进怀里。
“我们到澳门的第一天,他说,家里什么也没有,去趟超市吧。我担心他太累,飞机上他已经出现过一次休克。”程阳讲得很慢,像硗塉中缓缓流动的山涧,竹树蔽荫的清源,“他让我用购物车推他,我觉得不好。他说我被道德的准绳栓了三十年,就陪他不道德一次吧。我们的出格举动引得旁人指指点点,我本能的觉得尴尬,他说感觉好幸福,两个人一起逛超市好幸福,引人注目好幸福,结帐的时候偷偷牵我的手好幸福。”
“时间过得太快,哪怕我们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窝在阳台上看书,假装静止,以为时间可以多停留一会儿。”程阳讲到这儿,自己笑起来,“好傻,两个傻瓜。他想去看茶花,我提醒他,现在是半夜11点。他说晚上才难得,“月下美人脸”,一定要和我去看一次。我记得那晚,没有月亮,几颗星星,黑漆漆的天,伸手不见五指,花再美也是白瞎。他骗我说他摘到了园子里最大最香的那朵茶花,我不信低头闻花香,恍惚了一下,我以为我不小心吻到了柔软的花瓣,心跳声盖过了耳边的虫鸣。黑暗中,听见他说:我看见了,你的耳朵尖尖都红了哦……我傻得去捂耳朵。”
“最后一晚,他说,想在早上第一缕晨光中坐在窗边,等我来接他,他觉得那样有仪式感。我想都没想,去了附近旅馆。我依约踩着第一缕晨光来接他,他没有坐在窗边等我,他可能忘了时间,我叫他起床,他没有动,一动不动。他失约了,故意的,蓄谋已久……我都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攒了一整瓶安眠药。”
“别说了!程阳……别说了……”于明舒已经泣不成声。
“他只给我留了一个便签:我太累了,太累了,谢谢你,这几天已经够一生了。我喜欢茶花,因为茶花的花语是:含蓄,理想之爱。”程阳跪在地上,深深抱着盒子,像是要和盒子一起碾进土里。
…………
淡淡沁润的花香萦绕周身,浓翠绿叶间洁白似玉的花朵,一簇簇,一片片,不惧霜雪立于枝头,花间少年笑得温柔、纯净、含蓄,挥手没有“再见”,扬起漫野纷纷茶花雨,漫山遍野的茶花也在为少年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