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我也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在周云渐眼中,周三郎这种人其实是不值得同情的。
懦弱愚蠢又擅长自欺欺人,被压迫致死都绝无反抗之心,他已经被这个扭曲破烂的家庭驯化成了一只世代忠诚的好犬。
任凭主人打骂欺凌,只要还有他一口残汤剩饭,就生不起背离的心思。
但也就是他这样,与周家其他人的自私相比格格不入的性子,才会稍稍照顾周云渐,关于这一点,周云渐必须要承认,他欠周三郎的人情。
周娘子回屋后越想越气,怨怪村长多管闲事,偏弄个大夫来治那贱种,把他病死了才好,不用摆在家里整日看着生气。
到晚饭时候,她盯着阿辛做饭,不许做周云渐的份,一家人吃完盘子碗干干净净,周三郎再没办法给周云渐留饭。
“娘,嫂子今天做的什么饭,我都没吃饱”,周七郎耍了一天回来饿得很,“这点饭菜够谁吃啊”
“吵什么,就你能吃”,周娘子这样说着,语气里却不是责怪,她揽过小儿子,“走,跟娘屋里去”
周娘子是要带他进房里吃独食,一桌子人都习以为常,阿辛更是表情冷漠,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收捡碗筷。
听得碗碟碰撞声响,周娘子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阴阳怪气的说,“柜橱我可锁的好好的,等闲别去碰,我家米粮不喂白眼儿狼,什么下贱东西烂骨头烂肉的,也敢吓我!”
“娘,二哥他一天没吃…”,周三郎话没说完,阿辛在他身后猛的扯了下他衣袖。
“你是哪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他又是你哪门子哥”,周娘子看着周三郎那副窝囊样就生气,大声嚷嚷,“你认他当兄长,就给我滚出去”
周五陆听得烦,用力敲了敲他那铜烟管儿,“别吵了,怎么不是他大哥,不是我的种?”
“是不是你的种问我?你死下去问问前头那短命鬼,说不定还能续个前缘做对儿死鬼鸳鸯”,周娘子哼了一声儿。
周五陆顿时不搭腔了,他本就是没什么脾气的怂人。
“好啊,你这烂心烂肺的女人,竟咒我儿去死”,原本已经进屋的周老太突然跑出来,一把扯住了周娘子的发髻,死命的抓扯,“当初我儿娶你,你全家都感恩戴德,原是高兴送了祸害出门,就不该让你进我家的门”
“死老婆子放手,娶我是你儿子八辈子求来的福气,怎么,我是没给你生孙子,还是没给你打棺材呢”,周娘子嘴上不饶人,继续在那里顶嘴,更加惹恼了周老太,婆媳两开始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周七郎看着娘和奶奶撕扯起来,自己去爹娘房里掏点心吃,顺手还摸了几个钱藏在身上,偷偷的溜出家门,不知道又要去哪里玩。
还在堂屋里的阿辛快速收捡好碗筷,拉着周三郎进了灶房,若还待着,等会这婆媳俩吵完,转头再看见他们,就全成他们的不是。
周云渐靠墙半躺眯着眼,屋里人争吵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在他耳边只是嗡嗡的有些烦人。
他丝毫不关心她们在吵什么,捻了捻手指,心里想着今日容娘什么时候来。
周三郎帮着阿辛收拾碗筷,四下里打量,几个橱柜果然锁的严实,只灶下还有一小堆荸荠,他想了想,悄悄揣了几个出去。
阿辛看见他举动没吭声,走到墙边去,那儿能听清周三郎说话。
“二哥,多少吃点东西,等明日娘消气了,我再给你留饭”
“不必了,你留的都是你自己的口粮”
“我少吃点没妨碍,最近活儿不多,本就吃得少”
“做活儿才能多吃的是什么人,老三,你是周家的儿子,不是长工”
周云渐接过那几个荸荠,没再说话。
……
“他们今日就给你吃这个?皮都没削”
容娘拾起木板床上的几个荸荠,她知道周云渐在这个家里的伙食很差,但沦落到吃生荸荠,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就这个还是老三偷来的,我没吃”
“那你白天就饿着啊”,容娘对周家人全然无语了,拿出给周云渐带的食物,“算了,我给你带了卷饼,还有今日哄小孩儿的点心,也专门给你留了”
“那你是拿我当小孩哄吗”,周云渐笑着接过来。
“是呀,小可怜的,来吃甜糕”,容娘把周云渐扶起来,让他自己吃东西,她去拆他腿上的夹板,拿湿帕子擦拭他小腿和膝盖。
“今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周云渐边吃卷饼边注意容娘,看她似有愁绪。
“哦,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官媒配婚在即,她要去物色夫君来。
但这件事,她下意识不想说给周云渐听,有些不自在的低垂了头。
周云渐若有所思看着她,但也没再继续问些什么。
阿辛趴在房间窗户口上,她们夫妻的房间还是成亲那年稍微装饰修葺过,窗户上早就破了洞,她从洞口往外看,又看到了来找周云渐的那小娘子,仍旧看不清样貌,但身形高挑纤细,不像是她认得的人。
周三郎睡梦中翻了个身,阿辛不再继续往外看,转身站在床头默默看着自己丈夫,伸手去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
“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容娘收拾好东西要走时,周云渐突然开口。
“阿容,我不至于一无是处,孱弱到要仰赖你的怜悯与同情才能活,我也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我没有觉得你孱弱,你也没有要仰赖我活”,容娘转头看着他,“你放心吧,真的没什么事儿,如果需要帮助,我一定开口,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周云渐看她一副要劝慰开导自己的样子,知道她会错了意,失笑道,“我是怕你有难处却瞒着不说”
“不是刻意要瞒你”,容娘叹气,不知该怎么说,“这两天正在想法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烦恼,下次来看你,我再跟你细讲”
周云渐点头,嘱咐她回去路上当心。
看着她背影消失,周云渐心里有些惆怅。
他们重逢的时机实在是不怎么样,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无论如何都好过现在这样。
在北地他才是风光无限的周将军,在上河,他只是断了腿仰人鼻息的周二郎罢了。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这副万分不可靠的样子,又怎能让容娘看在眼里,她平日跟他倾诉心事,然而真正烦忧之事,却闭口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