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还记不记得他
第二日一早，冯九出殡。
容娘领着瑞哥儿，刘大山带着几个青壮帮忙抬棺往山里去。
送葬的队伍到了地儿，容娘教瑞哥儿用手挖了第一抔土。
等棺木入了葬坑，阴阳先生将一盆子五谷洒进去。
“恩怨平，轮回清，从此阴阳两相隔，亲朋同哀…”
容娘拍了拍侄儿的背，抱着孩子跪在坟前痛哭起来。
等封土拍实，碑也立好了，她取出几碟祭品放到九哥的新坟前，又倒了一杯清酒。
“九哥，一路好走”，她上了炷香，揽着瑞哥儿的肩膀，叫他给爹爹磕头。
……
下葬的仪式完成，帮忙的村人没有按照惯例去容娘家吃午饭，她家都没什么人了，也就是看着可怜，刘大山又招呼了，今日才来这么多帮忙的人。
将瑞哥儿交给秋娘，容娘托顾峰赶马车去县城买些东西。
她自己回家去收拾残局，踩着高桌椅拆掉了灵幡白布，又将九哥的牌位供去了家里一间专门空出来的小屋子。
九哥也不算太寂寞，供桌上还摆着赵全赵识的牌位，还有那位冯千户的。
“希望你们来世活的轻松惬意，不要再生来受罪了”
她打来水，将那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又去九哥的房间收拾遗物，她那嫂嫂倒是真不客气，一个铜板也没给亲儿子留下。
容娘有些膈应这女人，但也不想让孩子从小就认为娘亲是坏人，从今后只能尽量不在瑞哥儿面前提，是是非非等他长大了自己去判断。
房契地契倒是没丢，压在一只木盒子底下。
盒子里全是这些年她写回家的书信。
容娘抱着盒子放回自己房间，依在床栏上发了会儿呆。
想着天气热，又去厨房煮南瓜汤，将案上擦洗干净，她倒水洗了手回屋继续忙。
从立柜里把那匹裁了一丈给刘家的石青色棉布搬出来，铺开在小厅窗前的大案上裁，又拿桑皮纸包铜钱，一个纸包里放上六枚。
刚忙完这些，顾峰就回来了。
“容娘，来搬东西，我去弄点草料喂马”，顶着大太阳奔波一路，热的他满脑袋的汗。
“我来喂马，你别管了，洗把脸去，厨房我炖了南瓜甜汤，去喝两碗解解乏”
她托顾峰去县城买些点心果子，还有鲜肉。
乡下办丧事，家里不方便置酒席也就罢了，若连份礼也不去那些送葬帮忙的人家送，多半是要被指指点点的。
这些点心按三块糖油酥、四个麻花一包，十块冬瓜糖、五根芝麻杆儿一包分好，依旧摞在桌案靠墙的位置。
又去厨房收拾买来的一大块猪肉，肥多瘦少，正是农家人喜欢的好肉。
估摸着把肉切成一条一斤的样子，刺个孔用蒲葵叶子拴上。
找个背篓垫上纸，把这些肉码好，再放上油纸包好的点心糖果，裁的布装进竹篮子里，白纸包着的铜钱塞到布底下去。
……
“我猜就是为这事儿”，秋娘自己推门进来。
早上送葬完，容娘邀她下午空了来家里一趟，晌午刚过，她就来了。
“劳烦您帮我跑一趟了”，容娘在篮子底下藏了一贯钱给秋娘做谢礼，怕她不收，没告诉她。
只说，“剩的是给你家准备的，我明日就要走，家里也放不住东西，你别推辞”
秋娘为人爽快，挥了挥手，背着背篓便出去送东西了。
这一样样的礼拎出来放到主家堂屋桌子上，人家都眉开眼笑着给秋娘倒糖水喝。
可走到最后一家就没这待遇了。
“你这天杀的，家里忙的滴溜儿转，还去给人做白工”
“不知道以为给你亲爹挖坟呢，可混上口酒水了不成，冯家那什么狐媚样子？勾的你们喝了迷魂汤似的”
“这么大火气呢”，秋娘砰的一声推门进去，“周家的，嘴里放干净些，少到处喷粪”
“哟，稀客，你来我家教训我来了？”，周娘子生就一副刻薄样，她抬着头斜眼看人。
秋娘不理她，只看着被她骂得不敢吭声的周三郎，“周三儿，这是冯家回的礼，东西不贵重，多谢你帮忙送葬”
听见是送礼，周娘子才上前来，“我瞧瞧，这出手太小气，肉也瘦，我得挑块儿肥的”
秋娘懒得跟她说话，也就由她挑拣，自己拿手扇扇风四下打量他们院子，一看惊了。
挨着猪圈放柴火的棚子里搭了张木板床，床上似乎躺着个人。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那是谁。
“你家二郎九死一生的回来，你就把他扔在那里幕天席地的自生自灭？”
“遮阳挡雨怎么叫幕天席地，你若觉得不好，把他接去你家吧”
“你…，你就作孽吧！”
秋娘被这无耻的婆娘气到回了家还不顺气儿。
刘大山回来，看见她还背着背篓坐在檐下，过来看了看，“这是帮容娘送东西去了？”
他上手翻检了一下竹筐和背篓，“还买了肉，十来户都你一人去送的？太重了吧，你怎么不喊我去背，冯小娘子不厚道”
“放什么屁呢”，秋娘正在气头上，说话呛人，怼完丈夫心里倒是好受了，“你懂个屁，快把肉拿到厨房去，叫娘拿盐腌上”
……
村里别处有什么故事，容娘不得而知。
她起了个大早，跟着顾峰回扬州。
路上听见一阵策马声，顾峰赶紧赶着马车靠边儿停着让路。
容娘探头出去看，一队士卒策马驰骋而来，黄土夯实的官道都被马蹄激起细细扬尘。
“这么多兵，是要去哪儿的”
“不晓得”
看着那些骑马的将士，容娘突然想起周云渐来，头两年还通书信，后来北地战事吃紧，他们一下子断了联络，再也没续上。
也不知他现在还活着没。
还记不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