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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知根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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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北啦,记得带嫂子给我见见啊。”我笑着打出这句话。

    “我带她,不了吧,那万一你多尴尬啊。”

    “我也会带他呀。”

    “真的?”

    “我是说……”

    “这哪有假。”

    当然是根本就没有啊。这下该轮到我抓狂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这句话。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人选,我收起手机,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我那个锡纸烫冰山脸同桌此刻已经睡醒靠着椅背在嚼口香糖了。

    沈旭不知道在想什么,举着个笔看着窗外。他的同桌那个卷毛此刻已经睡得都打呼噜了。

    进门边那两个更过分,直接桌子都空了,人肯定是溜了。

    过了一会,旁边沈旭突然传来纸条,他小声说:“帮我传给那边那个绑着头发的黄毛长发男生。”

    我刚要接,却被老师现场抓包。

    “写的什么,大声读出来。”

    “老师不太好吧。”沈旭说道。

    “念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少年清咧的嗓音在教室回荡起来:「毛驢蛋褲拉鏈冇拉,你睇到了冇?」(毛驴蛋裤拉链没拉,你看到了没?)

    整个教室哄堂大笑。

    他的同桌居然复活了。

    对他说了一句:“他妈你是真牛逼。”

    “过奖过奖。”

    “安静,安静。”毛驴蛋治理了一下课堂秩序。

    毛驴蛋,这个形容也太贴切了吧,我看向讲台上的老师。肤色有些偏黑。长着一圈胡子。怎么说呢,这个老师长得不丑也不难看,就是有点报看。

    大概这个老师姓毛吧。

    总之这个外号还挺贴切。所以我也被他逗笑微微勾了勾嘴角。

    老师的脸迅速阴沉了下来他指着我和沈旭:“你们两个下课来我办公室。”

    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我自己的鼻子。

    赵棠要是在肯定想说:“他吗,关我屁事啊。你二臂是吧。”

    但是下课。我还是乖乖去了办公室。

    “打电话去叫家长。”他嘬了口茶缸里的铁观音语气不容分说

    “不行。”我俩几乎异口同声。

    他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了他一眼。

    老师也奇怪的看了我们一眼。

    “我倒是奇怪了,有什么不行。”

    然后我俩磨磨蹭蹭的还是打了。

    我没有人可以打,只能打给钱家铭,我平时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因此,我打的是他办公室的电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接。

    “扬声器打开。”

    很意外的是他接了。

    “喂,哪位。”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有些疲惫,办公室有女老师朝这边看过来了。

    毛驴蛋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不认识我也正常,毕竟是新鲜面孔

    “傅芝。”

    “哦,傅芝的家长是吧,我听说她之前在那个学校学习成绩还不错哈。但今天在班上,这个……”

    电话那边钱家铭停顿了一下。

    “您是?”

    “哦,忘记做自我介绍我是那个仙子中学的班主任,我姓毛,傅芝同学呢上课不遵守课堂纪律,虽然是刚来,啊,这个就和同班男同学交头接耳。”

    沈旭在一旁抓了抓耳朵好像想说什么。

    “站回去。”他呵斥

    电话那边钱家铭冷然道:“我知道了。”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很快传来了忙音,一阵嘟嘟声。

    我有点想笑。

    他看着我:“简直上梁不正下梁歪。”

    然后郑老师踏着高跟鞋进来了,看到我站在这有些惊讶,然后她和毛老师耳语了几句。

    那个毛驴蛋突然就变了脸色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告诉我和沈旭你们可以走了。

    出了办公室以后。

    “sorry啊,连累你了。”沈旭不好意思说道。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

    他看了一眼我。

    我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的手机没电了,我想给我姐姐打个电话。”

    然后我避开了他。走到墙角处。

    “喂,您好,安森精神三院。”

    “你好,我是傅倩的家属。想和她通个话。”

    “好的,我看一下。哦,她刚才服了药睡下了。”

    “好的,能麻烦要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她醒了后麻烦您通知我。”

    “嗯…1337816……”

    “行,谢谢您。”

    我转头把手机还给了沈旭。

    我们顺着楼梯下楼。

    “沈旭同学,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嗯哼,可以啊。”他驻足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我施然一笑。

    “毕竟刚才是我连累你了,你若是提些要求我想我……”夜风撩过他的发丝。

    “嗯,那好吧。能麻烦你假装下我的恋人去陪我见一位朋友吗?”我在他耳边说道。

    傅芝温热的吐息吹过沈旭的耳畔,沈旭的耳朵微微泛起了粉,他此刻只觉得耳朵麻麻的痒痒的很奇妙的感觉。

    “他是谁?”他说这话时显得不太自然,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傅芝了然一笑想了想说:“旧友。”

    “我想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吧……”他晃着个手,然后又将手背在脑后倒着走,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真的?”

    “真的。”

    其实被他这么一问我也心下微愣,嗯,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呢?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我想了想不过我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只不过是有一方,在另外一方那里不被认可罢了。

    他于我而言是未能恒定,立意正确却并非标准的答案。

    我与他而言便是一生无法追寻且永远无法企及的风,那是一生未能抵达的彼岸。

    平行线相交的终点许是宇宙的尽头。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

    有些事情无关风月,也不关合不合适。

    就是爱与不爱。

    如若答案是不爱,那再怎么遮掩再怎么修改也是徒劳无功。

    若是爱,不会苍白无力难以言说。

    爱应当是融于眉梢,跃然纸上。

    陈慧曾同我讲过她的过往:

    “我那时17,别人都在上学的年纪你知道我在干嘛吗?”

    她催然一笑眼里泛着泪光:“我在厂里上班,满手的机油,黑乎乎的黏在我的指间上。你看我的这双手。”

    我看过去,指如青葱,白嫩细腻,并无不妥。

    “现在是看不出什么了,可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那年我才17,本是握笔的手,却是满手的黑灰淤泥,但是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自己漂亮。厂里有一半的男人都喜欢我,包括组长……漂亮在任何地方都是很好用的一张底牌,只是如果单出那便是死局。但是聪明漂亮的女人是要受到排挤的。我若是不曾折腰便要遭受冷遇迫害。”

    她笑了一下,很苦涩的那种笑。我甚至觉得这像是哭。

    “那时候,本身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有一天,我提早做完了组件,我下班,路过那个天桥,我看到一群学生从那上面经过,欢声笑语,青春洋溢。你知道那时候我明明和他们一样大。我多想像他们一样啊。可是我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我没有办法。”

    夜风吹过撩乱了她的发丝,她将发丝夹到耳后,雨水顺着落地窗静静的淌下,可我总感觉流下的不是雨。

    “然后回去以后我就拼命的洗我的手,那时候可是冬天,水很冷,我拼命的洗,直到我的手泛红发麻,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我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我要为了自己而活。于是我干脆辞了职。那时我便遇到了了那个女人,她说她叫杨姐,问我愿不愿意去纤梦上班,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东市最有名的娱乐城,我去了那,那里漂亮的女人很多,大多成熟性感,我看过我的五官,清纯幼态那样艳丽浓厚的妆造风格并不适合我,我懂得最大化自己的优势……”

    我看了看她眨了眨眼,现在的她美丽大方和从前已经大相径庭。她身上更多的是作为成熟女人的风韵,世故圆滑,已是全然没有她当初单纯善良的一点样子了。

    “来纤梦的客人很多,也有人开高价点过我,可我只是唱歌,我不想变成市场里的商品被人以价而论,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和旁人不一样。他没有表现得很阔绰但是我就是觉得不一样。幸运的是我赌对了。我的母亲看病需要钱,要很多钱。所以我更懂得牢牢抓住眼前的机会,幸运的是我成功了。

    那年他23,我17,我跟了他整整两年。只是这两年里面,他没有碰过我,但是我也能记得与他度过的无数个柔情的瞬间。

    后来他带我出入各种宴会,我难免要去陪那些客户喝酒,我有时候会喝到在马桶边狂呕,胃出血,那时候喝得狠的时候,我的口腔鼻子都在出血。那些血一滴滴的滴到地上的时候就像一盏盏盛开的梅花。

    可我不后悔。我需要钱,我那时候很需要钱。我的母亲做心脏搭桥手术,需要40w,是他给了我赚钱的机会,是他带我出了泥潭,尽管下一步是步入深渊,我也不后悔。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这两年里他请人教我跳舞,写字,社交,礼仪,还有像教你那样教我拿枪。我年轻又聪明,学得也快。

    她垂下了眸子,眼睫上下颤动了一下

    我生日那天他把我送给了他的父亲当晚我就收到了一串满钻的项链,知道吗?这么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呵,生日。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都会觉得弥足珍贵。这么多年了,我对他说不上爱也说不上恨。有时候半夜我躺在床上,我看着天花板呆呆的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杨姐,没有遇到他,我现在过得会是怎么样的生活,可能会有一个爱我的老公和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会在傍晚吃完晚饭以后吹着晚风散散步,累了就停下来,坐在路边歇一会。

    可是如果没有遇见他,我还是那个没有文化一无所知没有眼界不知天圆地方,来自小山村的农户之女,我不会用上香奈儿最新款的眼影,也不会请得起2w一个月的保姆,也不会打一个电话,就有人把爱马仕最新款的包包送到我的手上。我不会喝的了750元一壶的毛峰,不会看到塞外的雪,大理的海,昆仑的山,不会见过鼓浪屿的潮起潮涨,日落西山,我会始终看不见人间的繁景,会为此一叶障目,会因为没有钱而寸步难行,我也万万走不出那座贫瘠困苦的山。

    我很有可能会因为救不了生病的母亲,而自责一辈子,会因为供不了弟弟读书而发愁会为了柴米油盐醋,在小摊前和小商贩争执不休,也有可能会为了省那点交通费,在烈日底下走上半个钟头。也有可能会因为掌心向上,低头索取而百般不如人。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遇见他,没有他,我可能会在平杂的生活中逐渐变得暗淡无光,穷劳此生,直到最后青春逝去容颜老去,我什么也得不到,那些曾经仰慕我的男人也会对我色衰而爱迟。

    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他,他是我深井里的那片天,苦难里的那束光,尽管我知道我们走的路不同,可我想跟他走啊。

    我那时候还天真地想着,或许他也是爱我的。

    只是他现在羽翼未丰,或许他想给我一个好的未来呢?忍忍就好了,我这样想,所以这些年我竭尽全力的帮他,我在老爷子耳旁吹着枕头风,四处帮他收集他老子的罪证,我帮着他铲除异己,用自己的身体去帮他拉来至关重要的融资。为了取得老爷子的信任,在他被绑架的时候是我拿喉咙抵上了那个枪口拖延绑匪以命换来的。我为他所有的障碍,助他在逆境中翻盘。我帮着他掏空了那老头的身体,那老头已经命不久矣了。好在他终于成功了。他成功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可是他身旁站着的人却不是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姐姐吗?他得到这一切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风风光光的娶了你的姐姐。

    最可笑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底里还是他。

    她把我按到镜子前强迫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她长长的指尖刮过我的脸侧:“看看这张脸和当年的我多像啊,只是我没有你这般福气。遇到的恰巧是功成名就的他。”

    “你羡慕我?”

    “我羡慕你什么?”她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她盯着我的眼,眼神有些凌厉。

    “你羡慕我有爱。”

    “难道我就没有吗?”她语气颤抖着转而是满眼的哀伤和凄凉。

    “是吗?那后来呢?”我看向她,眼里是彻骨的寒

    “后来一个晚上,夜风很凉。我坐在天桥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我突然想通了,商人的世界里哪有爱呀,更何况他是个资本家。

    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的置换。

    到最后我还是成了那个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的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爱我,呵,不然也不会舍得将我拱手送人。

    她哽咽了一下。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人各有命,有些感情注定不能活在阳光之下,不是吗?

    我抬眼不见这人世繁华,闭眼又见这生活喧嚣,没遇到他的话我或许是会比现在好,又或者是会比现在更差。

    都没有关系了。

    可是当年我的手脏了,多洗几遍便可以洗干净,可现如今……”

    她左右翻动了一下她的手:“你看看这双手这样的好看,可却是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她苦涩一笑,从26楼的窗向下看去,窗外路灯树影下是钱家铭那辆连号的粉色玛莎,影影绰绰的有些看不清楚。

    她抱着手臂看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

    “知道吗?张爱玲说过一个男人一生要经历两个女人。一个是白月光,一个是红玫瑰。可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女人,白月光是无法企及的风,红玫瑰是并驾齐驱的鸟。无论选哪个都会有遗憾。白月光会变成衣领上的白饭粒,红玫瑰会变成墙上的蚊子血,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我对他而言算什么,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还是一把利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刀?”

    她自嘲的笑了笑。

    “傅小姐,忘了我们今晚的谈话。我同你讲这些,只是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

    从前有一种鸟叫知更鸟,这种鸟没有脚。所以它一生都无法停靠于岸,所以它只能不停的飞,直到精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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