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报复
舞姬此时也是对小云舒颇为无奈，将虫子和血液都收了回来。
她本将她吓走，离开这座已经没有活人的城镇。
但没想到这孩子那么执拗，那么愚直。
她抬起手指着门外，示意小云舒离开。
小云舒虽然愚直，但不傻。
她立即就看懂了，拼命的摇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掉出来，高举的碗也从她惊慌的手里逃脱，啪嗒一声彻底摔成碎片。
她强忍着觉得可惜的心情，抽噎得乞求舞姬：“我，我就在这哪都不去行吗，我会好好听话的，我，我……姐姐，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我只有姐姐你一个家人了……呜呜呜……”
见舞姬摇了摇头，小云舒更加失落的耸搭着脑袋，双手紧紧握着自己单薄的裙子，冻得发紫的小脚慌张而又不知所措的相叠搓着热气。
在这里并没有希望，若云舒一直停留在这里，只能像自己一样死在这里。
至少离开后她还有活路。
舞姬抬起手，小云舒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团黑气包裹着漂浮起来，一直飞出门外，最后笔直的落在了冰凉的雪地。
随着关门声响起，隔绝了她与她的距离同时也隔绝了阴阳生死。
小云舒哭着在门外敲了良久，始终打不开门。
后来哭累了，就被舞姬送往了更远的地方。
小云舒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很多年过去，长大后终于获得自由的她，曾追寻着儿时的记忆，去找过那个小镇，但看到的只有郁郁葱葱的植被和破旧的房舍。
以往的繁华热闹如今只剩下萧条和落寞，生机盎然的植被吞噬着过往和她曾经所熟悉的一切。
这里仿佛是被遗弃的一角，再也没人发现它的踪迹。
……
……
静修峰上，叶云舒回过神来，从悲痛的回忆里回过神，苦恼的捏着眉头。
虽然她很痛恨骆寒川，但她绝对不想用那些恶魔的手段对付他，因为她不想变得厌恶自己。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待到三师姐将他收为弟子时，未来将会重蹈前生覆辙，这是她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事情！
她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她的家人又会被别人毁掉了！
叶云舒难得动了动迟钝的脑子，最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那便是将他赶出天穹山！
叶云舒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既不会伤害他的性命，又不会让三师姐收他为徒，而且还断绝了他的修仙之路。
这样他就不会变成杀伐世间的至尊帝君了！
叶云舒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这么聪明，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方法！
她看向骆寒川，微微一怔，刚刚的兴奋瞬间褪去，连忙站起身走向倒地不起的骆寒川。
她在他四周转了一圈，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衣服，见他依旧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心里不由惊慌起来。
他不会死了吧！
叶云舒连忙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探到鼻间还有呼吸时她如释重负，手背覆盖到他的额头，炽热的灼烧感让她接触一瞬后立即抽了回来。
好烫！
叶云舒从来没生过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骆寒川。
不管他的话会不会自己就死掉了？
他就这样死掉的话，对自己而言反倒是好事，这样她就不用想着用其它办法对付他了。
对，这是好事，天穹山没有他在就不会被灭了！
叶云舒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念头。
若是由她来教导骆寒川，趁他还小让他改邪归正，避免日后灭掉天穹山不就好了！
但很快她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三师姐虽然平日里贪慕弟子长相，但她肯定会好好教导他们，传授各种学识！
不然前生的骆寒川也不可能变得那么厉害！
而自己刚刚却想教导骆寒川，这不就代表着她在质疑三师姐的教学吗！
而且三师姐已经打算收骆寒川为徒了，自己再想收他为徒，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而且在三师姐优秀的教导下这厮还走上了邪道，肯定是他的心性有问题！
再说一个正常人，会做出将别人的脸皮贴在她人脸上的举动吗！
肯定是他有问题才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事！
将他赶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他死掉更是天命所归！
就算他在黄泉怨恨她不救人她也认了！
对，没错！
他就这样死掉是最好的……
不行不行不行。
虽然未来的他很有可能灭掉天穹山，但现在他还是一个孩子，他还什么都没做……
这一念头出现的时候，立即被叶云舒打消。
不能再多想了，不能再多想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不能拿着天穹山的存亡和上百万人的生命去赌骆寒川这个变态的未来！
她赌不起，她也没资格拿着别人的生命去赌一个人的人生！
叶云舒闭眼后转身离开竹舍，下定决心不救人后关上竹舍的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坐到平常静修的竹林水潭中央。
骆寒川是生是死她不管了！
若是他侥幸没死，她就在日后刁难他，将他赶出天穹山！
若是他就这样死掉，她会背负起杀掉他的罪孽好好活着！
就这样做好心理建设和辅导后，叶云舒压制住想救人的冲动，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夜晚等到清晨。
浑浑噩噩的走回竹舍，推开门一阵饭菜香扑面而来，她低头看去，地上躺着的骆寒川不见了。
厅堂前唯一的竹桌上静静摆放着四菜一汤，她虽然辟谷多年，但闻到这饭菜味还是忍不住的想上前吃一口。
但她很快就忍住了，走过去拿起筷子仔细在盘子里翻倒，确定没有毒后才将筷子放下。
这不是夏半庭做的饭菜，更不是她做的。
因为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做不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平常夏半庭也就吃一个清煮豆腐或是水煮青菜，很少吃肉，饭菜里更不见半点油花。
眼前这桌菜也绝对不会出自静修峰上的任何弟子之手，因为这座峰远近闻名的是一座苦修峰。
外门弟子哪怕是当一辈子外门弟子都不想当一天静修峰的弟子。
至少在她还是静修峰弟子时，是这样的局面。
那时她还是外门弟子，刚好碰到了在五年一次的外门选拔，她去参加，很快就落败了，连前一百名都没进。
她看着第一名被峰主收为内门弟子很是羡慕，但她也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成为内门弟子的。
她的天赋实在太差了，长得也不够好看，个子又矮小，自己当初能被兰亭仙尊领入天穹山的外门，也仅仅是因为她的这双眼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魂魄而已。
那时清修峰的峰主兰亭仙尊询问着她们这群外门弟子，想不想去清修峰。
所有弟子霎时静音，场面一度很尴尬。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主要是因为一旦进入清修峰，跟御剑飞行就无缘了，爬上爬下，拿东拿西都要用自己的脚走。
而且在外门至少有肉吃，到了清修峰这一辈子估计都和肉无缘了。
天穹山有一套无需禁食荤腥也无需禁食的修行法门，所以弟子们大吃大喝都无碍。
但！是！
整座天穹山唯有清修峰例外！
这里遵循以往的戒律，不可食荤，不可饮酒，还要辟谷！
不止如此，他们还要打理猪圈狗窝，伺候一大群鸡鸭鹅，还要洗衣做饭，挑粪种菜，下山采购，上山伺候师尊，每天还有做不完的宗门任务！
想想看，每天饿着肚子，从数百米高的山峰上爬上爬下两三次甚至十次以上，还要顶着灼热的大太阳一桶一桶的挑着水挑着粪，冬日里即便把手冻得红肿都要在冰凉的湖水里洗衣服……
而且因为清修峰只有一位弟子的原因，若师尊懒得什么也不干……是个人都受不了！
杂活真的太多太多了，修炼的时间又太少，很快就会有弟子撑不下去主动离开。
想要摆脱这一境地的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就是熬到清修峰的峰主兰亭仙尊主动退隐！
可这又谈何容易！
清修峰上的那位兰亭仙尊活了几千年，寿命实在太长了，曾经熬死了几百位为他打杂的保姆弟子！
他们这些弟子每天累死累活，忙里忙外又没时间修炼，寿命很快就用尽了。
在兰亭仙尊的漫长人生中，他们就是一个匆匆而去的过客，历来的弟子们想跟他比寿命那是妥妥的耗不起！
这是她听上一届外门弟子选拔，一位进入清修峰后很快就离开回到外门继续当弟子的师兄说的。
每一次外门弟子选拔，清修峰上的弟子跑路不干的事情一届不落的都会上演。
她当上峰主后弟子提包跑路的情况，差不多也遇到过五次左右。
而她能当上峰主也仅仅是因为，她在清修峰上忙里忙外，跑上跑下两百多年，成为了清修峰打杂时间最久的弟子，许是得了师尊的垂怜，很快他就退隐，云游四海去了。
不然以她这愚钝的悟性，完全没有的天赋，师尊实在没有理由让她当峰主。
只是偶尔她会觉得，师尊绝对不知道垂怜二字怎么写。
他看着虽然笑嘻嘻的，可叶云舒老是觉得他没有心。
毕竟他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指使她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干了两百年的杂活，爬了两百年的山，吃了两百多年的素，推着石磨，磨了一百多年的豆腐和芝麻酱……
他怎么可能忽然开窍把峰主之位传给她！
当年她接手清修峰时，第二天她的师尊就跑没影了……当时她就如坐针毡，担惊受怕，生怕她那好师尊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外债，自己提包跑路让她背锅还债去。
好在外债没有……
情债倒是有一大堆！
甚至到现在都有一些不知情的人以为她这个新上任的清修峰峰主好女色，有着磨镜癖好，在山下祸害了无数清白之身的少女！
当年甚至有一大批人拿出堆成山的证据来天穹山讨个说法：清修峰峰主在外面沾花惹草，娶了数十位如花似玉的美眷，春宵一刻后给了银两转头就跑，徒留被毁了清白的女儿家当了数年的活寡妇，最后只能削发为尼！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都知道了清修峰峰主不是一个好东西。
当年她听到这些后三观被震得粉碎！
一瞬间她感觉这个世界太魔幻了，仿佛一场虚幻的噩梦……
师尊在她心中维持了两百多年的美好形象瞬间坍塌成碎屑，最后连渣渣都随着心中的寒风吹走了。
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性不亚于骆寒川毁掉天穹山，把她气得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真的太毁她的世界观了！
她都怀疑自己的师尊是不是被夺舍了，上报给师叔祖后得到了师叔祖否定的回答。
师叔祖说这才是师尊本来的面目，清修峰上的清规戒律都是为了束缚住她的师尊而设立的。
但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让他在得道成仙后，更加的肆意妄为。
她提议让师祖把师尊给抓回来，不能再让他继续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
但她的提议被全票否决。
虽然他们的理由在他们口中被说得格外好听，但主要原因是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她师尊。
她曾经看到过师尊轻易吊打着师叔和两位师伯，三个人加起来，像个小孩一样被师尊提起来打，没有一点反抗余地，那英姿飒爽的模样至今在她心里印刻着。
所以那两百年间，她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崇拜他，心甘情愿的被他呼来喝去……
她是真的把他当做神一样看待的……
想到这里，叶云舒不由一阵心酸泪，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师尊那么正经一个人，竟然会干出这种缺德事……
至今为止她都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不知道前生的师尊怎么样了，可惜前世师尊云游四海，师叔祖在不久后仙逝……若是有他们二位在，天穹山哪里轮得到骆寒川肆意妄为！
叶云舒想了想，今生最近一次跟师尊联系，还是在十八年前。
那年她正挑着发酵过的羊粪灌溉果树，就见师尊的坐骑白鹤从远处飞来，它背上放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她将婴儿怀中的信件拆开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这个小孩是她师尊的孩子，名叫夏半庭。
从信中她得知近些年师尊在凡间游历，遇到了一位姑娘，他又动了凡心，很快迎娶了师娘有了孩子，但他们一直向往二人世界，所以就把孩子托付给她照顾了。
她死寂的没有半点反应……
回了一封信，礼貌的问候了师尊和第二十三位师娘，信里的内容和前二十二封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便是她加了一行字：
我会照顾好自己未来的徒弟。
嗯，没错，她收了夏半庭当弟子。
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也没人愿意当清修峰的弟子，这不是刚好一位送上门的弟子吗。
重要的是还不怕他跑了。
直到现在叶云舒都觉得这个决定都格外的英明，简直是她这一生里为数不多的最正确的决定！
夏半庭不仅天赋也好，长得也好看，那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谁见了不说一声漂亮。
他成年之后，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
就连三师姐想要她都没给。
等等等等！
蓝色的眼睛！！
金色的头发！！！
她记得师尊和第二十三位师娘都是中原人啊……
…………
叶云舒迟钝了两世，终于猛得反应过来，想通了一件事……
夏半庭可能不是师尊的孩………
我嘞个乖乖！
天哪天哪天哪！
叶云舒震惊的一连在心中发出三声惊呼。
还好当初没跟任何人提过夏半庭是师尊的孩子，否则很早以前旁人就知道第二十三师娘……
算了算了，看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提这件事了……
况且第二十三位师娘大概也不知道，她是师尊的第二十三位结发妻子。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哪，每次都是师尊主动联系的她。
而她没有联系师尊的任何办法。
嗯，总体来说还是件好事，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提这件事了。
虽然对不起师尊，但叶云舒还是选择了当做没想过这件事……
反正不管他们要不要，夏半庭都是她的弟子，师尊总不至于生气到要杀他的弟子和徒孙吧……
嘶——感觉那个没有道德的人他真的会杀了他们怎么办？
看来只能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带着夏半庭提包跑路，等他们离开再回来。
能躲一时就躲一时！
叶云舒在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发现自己变坏了，都敢骗自己的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