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遗弃的狼犬
新板特区的公寓果然很抢手!
季以恩在张俞君的协助之下,将房子好好的整理一遍,刷过了全新的油漆,并从数百张照片中,挑出自己拍得最好的几张放上租屋网之后,络绎不绝的电话就打进了《无壳蜗牛租屋通》办公室。
虽然在网络上都查得到这间公寓过往的新闻,但是低于市价三成的租金,还是让许多台北小资族心动不已。
而且在中介带看之后,发现屋况一切正常,只有一个采光不太好的缺点,一对新婚夫妻就干脆的掏出现金下定了。
两个星期之后,安叔拿到了由屋主那边给的酬金,季以恩也领到了这份工作的第一份薪水,他有点不敢置信。
就连前辈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开始教他一些看房子的常识,以及拍照的技巧。
「就算不用底片,我也不想每次都要从数百张照片中挑出少数能用的。」 这是前辈的原话。
拿着小数码相机正在《无壳蜗牛租屋通》外头,练习拍照街道的季以恩满心欢喜,继续这样努力下去,很快就能存够看护的钱,把妈妈接回家了吧!
这时口袋的手机铃声响起,季以恩掏出旧旧的手机,这可是他的宝贝,用了四五年了!
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手机的话筒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女声,仿佛从冥界传来,那么的幽深,令人一听就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今天晚上带烧仙草回家,我想吃烧仙草。」
季以恩沉默了一下,「 你一个女鬼跟人家吃什么烧仙草?」
「有人规定女鬼不能吃烧仙草吗?」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都都声在耳边回荡。
季以恩垂下了肩膀,认命的走进办公室大喊,「前辈,这附近哪里有卖烧仙草啊?」
为什么这么狠心 她就比我好吗
这么多年的青春,女人的青春就像花一样灿烂,转眼即逝
如此相像的容颜,好想绞碎你的脖子
但是最想的怎么仍是在你的怀中,再汲取一次温暖呢?
天花板上的尸体,四肢扭曲,头颅往下窥看著床上熟睡的少年,长长的头发往下,散发著淡淡的腥气,拂过少年的额、眼、唇。
在一片模糊的阴影当中,尸体的脸庞露出一丝不忍,以及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喀拉喀拉,移动着关节,又往天花板的另一端移动而去。
将自己攀附在角落,闭上眼睛,静静歇息。
窗外天色沉如墨,夜半时分,万物俱寂,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抓了抓有点痒的脖子,踢开了被子,毫无所觉的继续沉睡。
尸体睁开一只眼睛,有点无奈。
她伸长了头发,光洁的发丝如剑般锋利,迅捷的刺向床底下 将被子刺穿了一个洞,拉到床上,替少年仔细的盖上了冬被。
尸体闭上眼睛,想了想,干脆连整颗头颅都沉入天花板的阴影中。
眼不见为净。
***
「啊啊啊啊啊! 我要迟到了、我要迟到了,前辈会杀了我啊!」 季以恩猛然从床上惊醒,跳了起来,一边穿着衬衫,一边把自己的脚塞进袜子当中。
「十点了! 十点了,这个月没有全勤了啦!」 他左脚黑袜、右脚白袜,不管不顾的继续穿上牛仔裤,在房间内跳来跳去。
「青苹你为什么没叫我啦!」 临走之前,还对著角落的一团黑影大叫,仿佛是小孩子对著自己的妈妈埋怨一样。
黑色的阴影模糊的扭曲了一下,在阴影中的尸体默然无声,四肢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又将自己的头颅往内缩了一点,如过去的几年一般沉睡。
「对不起! 我迟到了!」 冲进了《无壳蜗牛租屋通》的办公室,季以恩慌慌张张地大喊,接收到了张俞君的几个眼刀,季以恩摸摸鼻子,赶紧坐下来展开一天的业务。
不得不说,张俞君真的很有一套。
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一个连高中都辍学的少年,整理得守规矩有秩序,甚至能够进行最初步的电话拜访,除了一边学习摄影技巧以外,也开始背诵著,以板桥为中心拓展开来的基本房价。
《无壳蜗牛租屋通》的租屋业务都是由张俞君一个人一手包办,基本上要维持一个小小办公室以及一人员工的收支是很简单的,但是坏就坏在──有个爱心过度泛滥的安叔,流浪狗越捡越多!
「你知道狗没有保险,看个病开刀有多贵吗?」 张俞君咬牙切齿,这些受伤的狗都不知道安叔是从哪发现的? 带回来之后,平均下来一只的医药费都高达十几万!
「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还多了一个女鬼
季以恩讷讷的回答。
「算了! 我跟你说,安叔的子女都在美国,好几年没回来看他了。」 张俞君在一开始的那个礼拜,教季以恩整理资料的时候,跟他说了一点安叔的故事。
安叔年轻的时候是很成功的大商人,刚好在台湾七零年代,台湾钱淹脚目的那个时代,那时候做什么生意都能成功,但是每个成功的商人都在害怕同样一件事。
尤其在知名的艺人女儿被绑票,寄回了一只小尾指之后,所有的商人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儿女送出国,连老婆也打包一起过去照顾子女们。
「但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面,连大过年安叔都一个人在台湾,你说这样的亲情会有多深厚呢?」
张俞君手把手的教,从头开始,毕竟连怎么用影印机、传真机、碎纸机,这些办公室内常见的电子产品,对季以恩来说,都相当陌生。
「安叔退休之后,本来是要去美国的,结果他去了一个星期,不! 三天吧,就连夜逃回台湾吃卤肉饭跟牛肉面。」
安叔说那边什么都很难吃,薯条、汉堡、可乐,没有一样他吃的习惯,连唐人街的中国菜都难吃,重油重咸,继续住下去会毒死自己的胃。
一辈子没有什么爱好,只是嗜吃美食的安叔,实在没办法体会披萨的美好,在一大家子都是金发蓝眼睛的食物喜好之下,安叔只住了三天就逃回台湾。
说什么宁愿当孤寡老人,也不想饿死一辈子辛苦的肚皮。
「嗤,孤单个屁! 捡了一堆流浪狗,成天在店内吵吵闹闹,烦都烦死了!」 张俞君用力的摔了一下手上厚重的合约夹,办公室的后阳台里,正在追逐的狗儿,齐齐抖了一下,自动自发的顶开笼子的门,钻了进去。
连狗都让张俞君训练的乖巧听话。
季以恩很快的就知道店内的老大是谁了,安叔很少管事,他只是把晚年退休金拿来投资的老板,甚至不太干涉店内的运作,只负责买狗罐头跟狗粮。
至于上至签合约、整理房子、刊登广告、寻找房客这类店内的基本业务,下至泡茶、打扫、拖地、洗狗、这类的杂务,通通都是由张俞君一手包办。
所现在季以恩已经成了张俞君的最佳助理(奴隶)。
任命的拿起电话,季以恩要完成今天张俞君给他的功课:打两百通电话访问,找看看有没有人要出租房子。
「喂?」
「您好您好,我们这里是《无壳蜗牛租屋通》,请问府上有没有房子要出租?」
「什么通?」
大婶一边顶著甜甜圈毛巾头,弯腰做著听说很有效的瑜珈操。
「《无壳蜗牛租屋通》啦! 您有房子要出租吗?」 季以恩在背景音乐的干扰下,大声的重复一次,不忘自己打来的目的。
「没有啦没有啦! 不要再打来了!” 大婶眼睛没离开过屏幕,这姿势怎么有点难啦? 大婶汗流浃背的把电话挂上了。
季以恩不气馁,继续寻找下一个客人。
「喂? 您好! 我们这里是《无壳蜗牛租屋通》,请问府上有没有房子要出租?」
「 妈妈,有诈骗集团!」 还没上小学的小朋友,接起了电话,对着厨房的妈妈大吼。
季以恩在电话的这端,默默的又把电话挂上。
「喂? 您好! 我们这里是《无壳蜗牛租屋通》,请问府上有没有房子要出租?」
「 没有人跟你说过中午十二点以后再打电话是礼貌吗? 现在这个时间你想死吗?」
某个昨晚熬夜写稿子的作者,被电话声吵醒,磨着牙散发阴森森的怒气,正想着要把这个不知道哪来的白目推销员,写到一场惊天地泣鬼神兼之家破人亡的世纪大车祸当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午再打!」
季以恩感受到对方的诅咒,赶紧匆匆忙忙挂上了电话,拍抚着自己的胸口,电话行销实在太难了,他转过头对著正在看数字租屋网找客户的张俞君都脓著抱怨。
「 这种方法怎么会有用呢?」
「菜鸟就要做菜鸟的事情。」 张俞君头也不回,仍然专注的盯著数字租屋网,试图从当中找出一些屋主自租,还没被同行污染过的案子
「喔! 好啦!」 季以恩抗议未果,只好又转回自己的椅子,翻过了下一页的电访名单,继续从头开始打起。
「喂?」
这次对方在很嘈杂的菜市场。
「喂? 您好!」 季以恩朝气十足,「我们这里是《无壳蜗牛租屋通》,请问府上有没有房子要出租?」
季以恩放大了音量,唯恐对方听不清楚。
「房子要出租? 没有啦!」
正在菜市场跟摊贩为了一根葱吵得面红耳赤的阿婆,听到季以恩的问句,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喔喔,好吧! 谢谢你喔!」
季以恩很习惯的道谢,打算把电话挂掉,继续朝下一个名单前进。
「欸欸欸,少年仔! 等等啦!」
阿婆丢下了菜钱,临时不想跟摊贩计较那根细细的葱了! 她赶紧喊住了正要挂电话的季以恩。
「那个啊 有点奇怪的房子可不可以出租啊?」
她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季以恩瞬间想到家里天花板上的那团黑色阴影,他又望了望仍然用背影对着他的前辈,一咬牙,开口回答。
「可以啊! 不管多奇怪的房子都可以委托给我们喔!」 他爽朗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