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鸡蛋

    苏婉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他咬紧牙关，身上轻微发颤，背弯成弓形，青筋紧绷，很是不忍，不过是个这么大点的孩子而已，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罪？

    这样的苦便是大人都未必能熬过来。

    “姐姐——”

    他不叫她大夫。

    像是这般陪着自己的便是亲人。

    苏婉婉给他擦汗，“还能坚持吗？”

    他瞳孔有些涣散，却开始平静下来，“姐姐，我觉得我今晚可能会死。”

    苏婉婉攥着帕子的手很紧，不泄露丝毫颤栗情绪，“别胡说。”

    他很执拗的说，“我闻到我身上有股子味，那种死人味。”

    苏婉婉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她不知该怎么安抚他，只能放缓声调，“害怕吗？”

    他摇摇头，一脸虚弱，“太痛了，死了就不会再痛。”

    苏婉婉咬紧牙关，眼圈抑制不住的发红，半响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好恨。

    恨自己无能为力。

    恨这些病魔带走这么可爱懂事的孩子。

    她身为救死扶伤的大夫，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慢慢消失，看着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变凉。

    无数死亡堆积的挫败感，让她觉得自己不配当个大夫。

    她崩溃的想，她要怎么做，该怎么努力，才能拯救他？

    日日夜夜接受考验和折磨的，不仅是病人，还有她。

    “姐姐，我好饿。”

    “想吃什么？”

    “我想吃白鸡蛋，可以吗？”

    苏婉婉鼻尖发酸，“只是想吃白鸡蛋吗？”

    他语气稚嫩，带着馋样，微微喘息，“好久没吃过了，我家的老母鸡，从去年开始就不下蛋了。”

    “好，我去给你拿鸡蛋。”

    高虎不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孩子，前天已经死了两个，比高虎年纪还要小，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快得让她都没反应过来，甚至等不到一盅药熬好。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孩子，在她面前挣扎，一个呼吸一个呼吸的忍着病痛的折磨。

    苏婉婉四处找鸡蛋，但鸡蛋昨天就没了，顾成春之前给她预留的鸡蛋她全让师爷煮了分给大夫们补充体力了。

    师爷来来回回跑了几次，满头大汗，“这节骨眼上，找只鸡都困难，哪里还有蛋？”

    另一个大夫也插嘴进来说道，“胃都烧得痉挛了，这时候怎么会有食欲？”

    “或许——”苏婉婉呆呆的看着两人，眼里起了雾。

    师爷抖着唇，“或许他是不想你守在那里，怕你难过。”

    “或许他只是想念那个味道，想在临死前再闻一闻。”那大夫说，“我也喜欢吃鸡蛋，小时候我只有在生日那天，母亲才会给我煮个鸡蛋。以至于我母亲死了很多年，每次闻着白鸡蛋的味道，我都能想到她，那感觉像家的味道，充满温情。”

    直到入夜苏婉婉也没能找到一个鸡蛋，她讨到了半碗羊奶。

    高虎昏睡着，像蚕宝宝蟋缩成了一团。

    苏婉婉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放下羊奶，她摸到他额头滚烫，鼻息间有黑血流了出来，沿着嘴角在被褥上侵染了一大团，她瞳孔猛缩，耳朵一片嗡鸣，“高虎，高虎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