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微风与少年
晨起的阳光透过树叶的层层遮挡散落在温迪脸上,清风吹拂过耳边的发丝。
“不要……” 温迪的身体像弹簧般飞速弹起,眼神中充满了惊恐,额头上晶莹剔透的汗珠在阳光的映射下缓缓滴落,融入风起地的泥土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刚醒来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我刚刚做了什么梦?”努力搜寻着记忆的碎片,但是却被脑海中曼珠沙华般的殷红填满,一无所获,索性便不再去想。
“啊……我想起来了,昨天酒保乔伊说,天使的馈赠今天有不限量畅饮的活动,我得赶紧去挑个好位子。”
风起地距离蒙德城并不算是很远,温迪很快就赶到了蒙德城。
只是站在桥上,温迪就闻到空气中掺杂着一阵甜丝丝的酒香。“是苹果酒!”温迪的脚步明显加快了。
“嘿,乔伊,早上好啊,我可老远就闻见苹果酒的香味了。”
“是你,酒鬼诗人?”火红色头发的男人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酒馆里走出来。
“卢姥爷,今天是来酒馆当酒保吗?”
“是啊,今天是六月十六日,天使的馈赠在今天准备举办蒙德第一届果酒节。要不是人手不够……”
“六月十六啊……”温迪眼中期待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
“麻烦打包两杯苹果酒,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不能来捧场了。”温迪将身上仅有的摩拉交到迪卢克的手上。
“好……”迪卢克看着眼前的人,状态和几分钟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而且今天他居然没有赖账,简直是活久见。
苹果酒很快就完成了,透明的容器里装满了冰块,香甜的苹果酒填满了冰块间的空隙,温迪双手接过做好的苹果酒,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手上细小的神经。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天使的馈赠。
迪卢克在吧台看着远去的绿色身影,看愣了神,这还是那个每天一身酒气的吟游诗人吗?
走出天使的馈赠,温迪感觉周围的风好像都停滞了,自己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在呼吸,窒息感却愈加强烈。
“每一年的今天都是这样呢。”温迪自嘲道,随后努力地平复自己混乱的呼吸,过了一会,总算是好受了点。
温迪拎着苹果酒,走出蒙德城,穿过低语森林一路向东走到摘星崖。
今天摘星崖上的风很大,温迪走到崖尖处坐下,将苹果酒放在身边,拿出挂在腰间的斐林。琴弦拨动,悦耳的音乐响彻在摘星崖顶,温迪身后的花草被风吹动,左右摇摆,仿佛虔诚的听众在享受绝妙的音乐独奏。
“你听见了吗,这是你的歌……”这支音乐温迪从未弹给别人听过,那是曾经的那个少年经常弹奏的旋律。但是他已经记不清有关少年的事情了,他的声音,他的喜好都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消磨殆尽。
温迪收起斐林,双手拿起刚刚放在身边的两杯苹果酒。
“干杯……”温迪将右手的苹果酒洒向天空,以此祭奠少年的离去。四处散落的苹果酒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绚丽的光芒。随即飘散在空中,甜甜的苹果酒香伴着夏日的风将飘散到蒙德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他看遍风墙外的山川湖海。
温迪将左手的苹果酒举到自己嘴边,甜甜的果酒香味就窜进鼻腔。温迪仰起头将杯中的苹果酒一饮而尽。可这酒明明不是烈酒,滑过喉头的感觉却异常的刺激,明明是甜甜的果酒,嘴里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
远处的海面上,飞鸟在尽情的翱翔,悠悠鸟鸣,歌颂着自由的华章。
“众神居尘世,人间几春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温迪嘴里说着似醉非醉的话,那些酒根本不会醉人,无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时光悄悄溜走,温迪站起身来,从最高处的悬崖摘了一朵洁白的塞西莉亚花,现在他要去风龙废墟,为他献上这朵在蒙德最高处盛开的花。
“喂,你听说了吗,清泉镇那边有一块十分神奇的地方,它能够读你的心,让你见到你内心深处最想见到的东西。”
“是吗?这种事能是真的,说不定是流言,流言岂可能信?”
“我跟你说,好多人都去试过了,他们亲身试过我才信,所以我也要去看看这地方究竟有多神奇。”
“还是别了吧,万一真出事怎么办?”
“我早已孑然一身了,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我的妻子,一眼而已。”男人说着说着,声音呜咽起来。
温迪在去风龙废墟的路上,刚好路过这两个人的身边,无意中听到两人的对话。
“看见内心深处想见到的东西啊。糟了,有问题。”温迪回过神来,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的。清泉镇……温迪立即加快脚步,全力赶往清泉镇。
一到清泉镇,温迪就感觉到在清泉镇南方混乱的元素能量。
“这感觉像是地脉异常……”温迪并不敢确定,于是前去查看。
穿过树林和草丛,温迪找到了这一切的源头。
“原来真的只是地脉异常。”温迪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地脉异常只要将地脉的能量疏导开就可以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温迪在手心凝聚着风元素力,准备通过风元素力将地脉疏通。就在手中的风元素力要接触到地脉的时候。温迪却收起了力量。
“最想见到的东西吗,我最想见的一直就是你啊。”温迪的手指刚触碰到异常的地脉,就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温迪被带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脚下镜面般的地板映射出温迪脸上细微的表情,这里除了自己和地板上的镜影,什么都没有。
“果然,我不该抱有幻想的。”
温迪刚想要离开这个空间的时候,脚下的地板突然碎裂,温迪任由重力拉扯着自己的身体,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那个少年的身影。
少年伸出手,露出治愈的微笑。温迪的眼中噙满泪水,两千多年的时光流转,他早已记不清少年的声音,记不清少年的具体模样了。温迪奋力抓住少年的手,害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少年抓着温迪落到一个黑色的空间,周围没有一丝光亮。温迪想要再次抓起身边少年的手,手却从少年的身体中穿过。少年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最后融于黑暗。温迪的手停留在少年消失的地方,闭上眼,感受着他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周围的黑暗悄悄退去,温迪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居然是风龙废墟的场景。
“不对。”温迪环顾四周,周围被巨大的风墙围绕,风龙废墟正中央的高塔没有丝毫受损的痕迹,仿佛是刚建成的……莫非这里是,旧蒙德!
突然,一个身影从温迪的身体穿过,那个背影是少年!温迪冲上去想要拥抱他,但是手臂不出意外的从少年的身体穿过。
他和少年早已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此生不可能再交汇了。
“是我太贪心了。就这样,就这样能够再静静看着你就够了。”温迪默默的跟在少年身后,两千六百年前推翻高塔孤王的统治,他是亲历者,现在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和我一起碾碎暴君,撕开风墙,为了自由而战。”少年对身边一只小小的风精灵发出邀请。
少年坚定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温迪的耳朵里,遗忘一个人,最先遗忘的就是他的声音。再次听见少年的声音,温迪并没有十分激动,反而内心异常平静。时间的流逝带走太多东西了,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这个少年的声音。或许这就是摩拉克斯口中的磨损吧。
风精灵在少年面前上下飞舞,像是在回应少年的邀请。
少年拿出竖琴,开始演奏,悠扬的乐声从指尖流淌出来,风精灵在乐声中欢快飞舞。温迪拿出腰间的斐林,跟着少年的节拍,完成了一场跨越时间的合奏。只不过这场盛大演出的听众始终只有温迪一人。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变换。四周被战火包围,漫天的箭矢像雨滴般从天空落下。前面的人刚倒下,后面的人紧接着又冲锋上来。一波又一波,他们从不畏惧死亡。
“战士的道路是鲜血的旅程,为了自由而战的人从不害怕牺牲。”少年手中高举反抗军的旗帜,振臂高呼道。随后同他身后的反抗军一同迎着箭雨冲了上去。
“原来是这样的吗?”那时候还是风精灵的温迪并没有和少年在一起,那时的他正在和龙卷之魔神战斗。
原来这边的战斗这么惨烈,所以你才没有撑下来。温迪默默跟在少年的身后,看着锋利的箭矢划过他的皮肤,鲜血从伤口涌出来,但是少年并没有因此停下步伐,依旧迎着箭雨冲锋。
“小心……”温迪扑上去,想要替少年挡下那支致命的箭矢,但是箭矢从温迪体内穿过,深深的扎在了少年的胸口上,血液顺着箭柄缓缓滴落在地上。温迪想要用手捂住伤口帮他止血,却无济于事,在少年的眼中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箭雨渐渐停止了,中间的高塔上狂风肆虐,高塔开始分崩离析,伴随着高塔的的崩塌,龙卷之魔神统治的时代也就此终结。
“我恐怕没有机会看到这风墙外的景色了。”少年躺在地上,看着高耸的风墙渐渐崩毁,露出了笑容。
远处,一只风精灵向这边飞过来,穿过温迪的身体,来到少年身边。跨越时间和曾经的自己相遇,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真想亲眼看一看外面的风景,可是……没有机会了。”少年面带微笑,永远沉睡在了获得自由的前一秒。或许是太过悲伤,风精灵在少年身边就这样静静地漂浮着。
微风吹过少年的脸庞,只可惜他再也感受不到这温暖的风。风精灵周身亮起点点荧光,化身少年的模样。今天是六月十六日。
“我会代你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风精灵将少年温柔的抱起,走向远方。
周围的场景再次暗淡下来,最后又再次归于黑暗。
温迪站在原地,内心五味杂陈。
“我想看见飞鸟的模样……”少年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黑暗再次褪去,少年坐在风起地的树荫下仰望天空,看着飞鸟自由飞翔……
温迪走到少年身侧,默默看着他,陪着他完成他的心愿。少年侧头看向温迪,笑着对他说:“再见了……”
少年的身影化作点点星辰消失,刺眼的白光照的温迪睁不开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又回到了混乱的地脉源头。
怎么会……他应该不可能看见我,可是刚刚他的目光的确是聚焦在自己的身上。是巧合吗?温迪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他冲向地脉,想要再次和他相遇,却被地脉的力量弹了回来。“再见了……”少年最后诀别的声音在温迪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想起最后消失前少年满足快乐的笑容,温迪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下了,他最后是来拯救我的,他是来为我解开这两千多年来沉重的枷锁。
温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胸口不再像往常有那种沉闷的感觉。经过此事,他已经决定放过自己,真正地作为温迪活下去。相信这也是少年所期望的。
“谢谢,但是再见了……”这是最后的告别。温迪在手心汇聚力量,将异常的地脉恢复。转身离开时,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现在的他要去向过去道别。
薄暮冥冥,夏日的晚风总是带着一点闷热,橙红色的夕阳散落在风龙废墟里的每一个角落。温迪将这朵摘星崖最高处的塞西莉亚花静静地放在一块破烂不堪的石碑前。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
微风拂过温迪额前的发丝,呆呆地看着早已模糊不清的石碑,他不知道究竟是石碑模糊,还是自己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温迪,生日快乐”这是他两千多年以来第一次笑着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