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重逢
地下实验室很大，灯光时明时暗，到处都有坍塌，使她不得不绕路。
正如哈迪斯所言，他没有碰上一个人类卫兵，偶尔会遇到一些生化守卫，但是一见她都立刻匍匐在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阎小烛也感觉到了生化守卫对她的态度转变。
“这说明你在进化。它们的野兽本能比起仪器更能直观地感受到你的不同。你正在从他们的平级变成更高于他们的存在。这是生物对高阶同类的本能臣服。”
“山达基教那些蠢材全都错了。他们竟然因为你能力弱就把你当成失败品！像你这样能够成长进化的个体，才是真正的完全体！”
阎小烛对此不置可否。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什么。
走进暗门，又破除了一些仍然有效或者已经失效的机关，阎小烛扛着哈迪斯没费什么劲便直达地下实验室的隐秘核心。
一片黑暗。
散乱的电缆四处垂乱，一些断口不时溅出噼啪的火花。
阎小烛从靴筒里抽出一支冷焰照明棒，打亮后高高举起。
这个实验室估摸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地上一片狼籍，到处是乱糟糟的损坏仪器碎片，以及几具未来得及逃出去的工作人员尸体。
阎小烛摸到一个大水槽，里面是暗绿色的液体，漂浮着小半截白床单，和“王孙笑”跑出来时腰上围着的是同一款。
是这里了。
水槽的一侧延伸出粗大的电缆和纷乱的管线，与实验室正中一台庞然大物相连。
那是一个看上去像太空舱一样的东西，外壳焦黑，零件外露，残缺不全，显然发生过爆炸。
舱门严重变形，半开半掩，门缝里垂下一只焦黑的手。
阎小烛的心急剧猛烈地跳动。
她甚至能听到心脏砰砰砰的声音。
在她的心底深处有一个隐秘的声音大声呐喊：
不要去看！
不要去触摸！
立刻回头！
但是她却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破损的门被轻轻掀开。
里面是哈迪斯的尸体。身体的一半被烧焦了，双眼圆睁，眼白上翻，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的脑袋只有半个，头盖骨被掀开，里面空空荡荡。
可是他的手上却捧着一个破碎的玻璃容器。
里面装着一个被烧焦了一半、已经完全失去生机的大脑。
“真是太遗憾了。原本他可以用我的身体活下去。让他亲眼看着我用他的身体与你共浴爱河，一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只可惜波塞冬横插一手，在移植手术的关键时刻突然入侵，炸毁了装置……”
他说了什么，阎小烛已经听不到了。
那个黑了一半的东西，就是王孙笑？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我的仇人就是你，你怎么和自己打？
——这位12345小姐，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哎，等一下，我刚才好像完全没看到胸……你是女的吗？
——我……只想看看你最美的模样。
——快点想起来呀！我是王孙笑！你7岁时就认识的弱鸡王孙笑！
——我希望，这一次轮到我把你从地狱中拉出来。
自信的，纨绔的，犯贱的，妖娆的，热烈的，深情的……
王孙笑。
怎么可能是那一坨半焦的东西？
假的！
一定是假的！
可是绝望，像冰冷深海一样的绝望，却依然坚定不移地漫过她。
王孙笑不在了。
王孙笑没有了。
她突然无比理解波塞冬的心情。
他在宙斯和哈迪斯之间宛如一颗墙头草一般反复无常，放弃了生命和尊严，只是为了一个无限接近于0的愿望，再见一眼亡妻，再见一眼他的尼娜。
以前她不理解，不懂。
可是现在，她懂了。密布的血丝爬上她的眼球。
她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电波像网一样遍布四周。但是在她的身体周围，电波网的结构是扭曲的，像一个大笼子一样把她罩在其中。笼子里的电波密度明显低于外面。
“全都给我……断开。”
电弧噼里啪啦地四散，将扭曲结构斩断。电场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潮水一般的信息涌入阎小烛的脑海。
有王孙遥和白乐飞的夺命连环call，有来自水无心的询问，还有波塞冬的留言。
这世上还有很多关心她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那是因为在她踏入丛林基地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哈迪斯隐匿了。
现在她打破了哈迪斯的信息封锁，这些人针对她的联系便一下子涌了过来。
但是这些电波没有一条能接触到她。
在阎小烛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圈绝对的电波真空区，就像一个隔绝一切的茧子，把她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她此刻不想理会任何人。
她把自己的心封闭了。
波塞冬？
由于他的狙击害死了王孙笑，如果他此刻站在阎小烛面前，她几乎不敢肯定自己会否冲上去和他拼命。
即使明知他不是故意的，她也恨得不行。
根本不想理他。
王孙遥？
这个和王孙笑长的极其相似的二叔，阎小烛只觉得自己完全无法面对他。
她没有救出王孙笑，没脸去面对任何一个王孙家的人。
白乐飞，我没能救出你的好友……
玉婆婆，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水无心……
对呀，水无心！
既然波塞冬能搭水无心的便车去异维空间，她是否也能在其他维度的宇宙见到王孙笑？
心念一动，代表水无心的那一条细细的电波穿透了信息真空茧，轻轻碰触到了她的额头。
“哈迪斯的气息突然变得微弱，而你的却越来越强大。由于隐匿作用的扭曲，我无法清晰感知整件事的过程。请告诉我，你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无心，你带波塞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再捎带上我？”
“……”
对于这个答非所问的回答，水无心火速分析了一下其中的逻辑关系。
“王孙笑死了？”
阎小烛默然不语。
“我拒绝。”
“为什么？”
“第一，你的当量不够。在穿梭过程中，你的精神主体会被消磨殆尽，用俗话说，叫魂飞魄散。”
“第二，你现在还活着，不可以轻生。”
“是这样吗？”阎小烛轻轻笑了一下，“你稍等一下，刚才我似乎抓住了一点诀窍，也许我能马上解决这两个问题。”
来自水无心的电波再次被弹开。
不仅如此，围绕在她身体周围的电波真空带以她为中心开始飞速膨胀，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实验室，整个森林基地，并且向整个v国发展。
信息真空带所过之处，所有含有信息的电波全都消失了。
雷达抓瞎，手机失灵，电视机没信号，收音机只剩下噪音，所有的导航通通成了摆设，连步话机都无法使用。
丛林基地以及周围地区陷入一片混乱。
而处于中心的阎小烛却完全相反。
她现在极度宁静。
五感彻底消失了。她现在浸泡在名为世界的冰冷黑暗的水中，却没有溺水的感觉，仿佛是水中的一粒浮游生物。
可是世界又仿佛变得极为渺小，就好像捧在手中的一个小小鱼缸，眼球一滚，便已经绕地球一圈，世界上的一切信息尽收眼底。
任何一种防火墙都变得形同虚设，距离也变得毫无意义，整个网络世界变成了她的后花园，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这就是……网络之神的感觉吗？”
“好像……不错啊……”
“只是……为什么这么晕？”
她想要抬起手扶一下脑袋，却被一阵刺骨的疼痛刺激得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不逊于她以前被当成实验品时，最痛苦时刻的疼痛，甚至勾起她最不想回忆起来的经历。
“……芬妮！贝瑟芬妮！”
耳边似乎响起某人的呼喊。阎小烛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还是在地下的实验室，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哈迪斯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睡袋，手里举着一个战术手电，正蹲在她头顶呼唤她。
对，蹲着，因为阎小烛本人已经整个躺地上了。
“我……我现在什么样了？”
她又费尽力气才挤出一句话，声音仿佛拉破风箱。
“很糟糕。”哈迪斯的声音充满怜悯，“就凭你的恢复力，也要在病床上躺一个月。”
强行提升能力当量的代价是巨大的。阎小烛此刻全身毛细血管破裂，肌肉组织和部分神经系统也崩溃了不少，整个人都变成了血人，看上去已经不算凄惨，而是恐怖。
“你还叫我贝瑟芬妮？说实话，我现在是什么当量？”
哈迪斯不情不愿地说：“是雅典娜。”
阎小烛略一思忖，感觉不满意：“这比你和波塞冬还是低了一个档次啊。”
“你别不知足了，这已经是你现在这具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快住手吧，不然你这具身体会彻底崩溃的。”
“是吗？那太好了，”阎小烛安详地闭上眼睛，“我还可以……再强一点。”
一道道电弧再次噼里啪啦地出现在她的身体周围，像一把把刀子凌迟着她的血肉。
“停手啊！你会死的！”
“我要的……就是这个。”
原本已经停顿萎缩的电波真空带再次开始扩张。
阎小烛感觉到现实世界正在离她远去，而网络世界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柴火妞，够了。”
一句轻轻的话，像一把重锤，将阎小烛的网络世界虚像砸碎，让她一下子跌回现实。
这个语气是——
王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