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章
男人话落的一刹那。
梁满月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像是终于落地的玻璃杯, 眨眼间摔了个粉碎。
这两天里,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她下意识拽着男人的衣角, 滚烫的液体顺着发红的眼尾大滴大滴往下砸。
像个委屈至极的小朋友。
然而即便是多年以前, 她十几岁的时候,骆峥也从没见她哭过。
他以为梁满月天生就是不会哭。
但这一刻,他才发现不是。
没有人不会哭。
所有看似无坚不摧的平静冷漠, 也只是包裹在外的假象, 她和别的姑娘一样, 柔软细腻且脆弱,同样需要爱与呵护。
越是这么想, 心被揪着的感觉越强烈,随之而来的, 还有汹涌的烦躁感在身体里泛滥。
锋利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骆峥手掌覆在她头脑勺上, 像是安抚般, 把梁满月朝怀里按了按,只是一瞬间, 两人就以暧昧的姿势严丝密合地搂在一起。
下巴抵着她温热的头顶,骆峥声音震颤发哑,“这样会不会好受些?”
梁满月没有挣扎。
她像是一个任由摆布的洋娃娃,靠在骆峥的坚实胸膛上, 感受着他的体温, 气息, 心跳,以及牢牢扣着她后脑勺的那只宽厚温暖的掌心。
眼泪在男人领口晕成大片大片的水渍,她却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一个音节也没发。
……
骆峥不是突然出现的。
在骆怀远病情稳定后,他第一时间回了颐夏。
于公,队里事务繁多,很多案件需要他的意见和指挥,他必须早点回去做主心骨;于私,则是为了梁满月。
那天早上,他急匆匆地回了安北,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骆怀远。
可惜骆怀远并不领他的情,在他看护的第一天,就和他吵了一大架,原因是骆峥在那天每隔十分钟就有一个电话打过来,而最长的一个电话,在外面打了半个多小时。
眼看着骆怀远脸色越来越黑,叶瑾赶忙劝慰,说是骆峥工作忙,回来一趟不容易,别给孩子坏脸色。
结果就这一句,直接成了这场家庭战争的导火索。
骆峥刚撂下电话,就听见父母二人在病房里吵闹,他走进去扶住激动的骆怀远,刚想问怎么了,却不想骆怀远直接拿起他的电话朝地上狠狠一砸。
跟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毒骂。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那一个原因:骆峥当年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考了警校。
骆怀远当初对他抱了多大希望,此时此刻就有多失望。
这场争吵,最终导致骆怀远的休克,还好主治医师及时赶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过后,叶瑾坐在病房外,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十分冷静地跟骆峥谈了谈。
她说,要么你今晚就回去,你爸要是临时出什么事救不回来,你就当见了他最后一面;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留下来,哄着他,顺着他,最起码做到不在他面前接电话。
说到这,一向坚强的叶瑾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说,骆峥,妈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但我这辈子只有过这一个丈夫,我想让他好好的。
骆峥倚在墙上安静听着,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那天晚上,他借用别人的电话,给队里留了几句话,等到了第二天,他也没去买手机,就真的只是老老实实在病房陪着骆怀远。
直到走的那天,骆峥才去商场买了个新手机,打开的第一秒,就有无数条信息,未接电话找他,而这其中,引起他注意的,就只有梁满月打来的未接电话。
不知为何,骆峥在那一秒心狠狠沉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回拨,可他无论怎么打,都打不通,还是在别人的提醒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拉黑了。
就连微信也是一样。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无理取闹,可在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找她。
正因如此,骆峥才去了仁心医院,只是他去的时候不巧,梁满月已经下班了。
还是上次给他打针的小护士好心告诉他,梁满月今天家里有事,骆峥这才开车追过来,结果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巧,他刚从电梯下来,就看到前方不远的梁满月,还有那个拎着油漆桶冲过来的蒙面人。
出于职业本能,骆峥第一时间护了上去。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赤着上半身,站在梁满月家里的琉璃台前,看着镜中神色寡冷阴戾的自己,才突然产生某种后怕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被泼的就是梁满月。
思及此。
骆峥双拳收拢,下颌线紧绷,后槽牙死死咬着。
沉吟片刻,他套上手边干净的白t,随手把被红油漆泼得完全不能穿的上衣丢在垃圾桶,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这个时候,梁满月正坐在餐桌旁,看起来又小又窄的,一个人静静地发着呆。
骆峥来到她面前。
梁满月抬起头。
大概是穿着米翀衣服的缘故,男人眉宇间少了平时的锋利,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别样情绪。
沉默两秒,骆峥拉开椅子,敞着腿在她面前坐下。
男人眼眶泛着红,开口时,语气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最近有得罪人什么吗?”
梁满月目光像被打散了似的,缓慢摇头,“没有。”
骆峥腮帮子动了动,“泼油漆的情况第几次出现?”
“第一次。”
“之前呢?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梁满月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隔了几秒,她才开口,“有。”
骆峥盯着她,“什么事。”
梁满月垂着眼眸,咬字很淡,“半夜的时候,有人敲门,很凶。”
“……”
骆峥偏过头,舌尖抵了下腮帮,下颚线连着脖颈的那块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就这么沉默了好几秒。
直到他把心口那股火生生吞下去,才转过头,重新直视梁满月,“报警了么。”
就这一句。
梁满月缓缓抬眼,那双清亮的鹿眼微微挑着,波光粼粼地看着他。
她没说话。
可骆峥却被她看得心神一颤,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个干净。
骆峥舔了下唇,点头,“所以,你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件事?”
此话一出。
梁满月神情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到那副漠然的状态,看起来不怎么想搭理人。
隔了几秒,她嘴硬,“没有,我打错了。”
“……”
骆峥脸色瞬间一沉,拧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她。
梁满月也不怵,迎着他的目光,赌气赌得不能再明显。
俩人就这么劲儿劲儿地对视了几秒。
骆峥直接被她气笑了。
他一边笑,一边点头,“行,梁满月,你有种。”
梁满月微微提上一口气,语气轻飘飘的,“还行吧。”
到这地步,骆峥是真一丁点儿都气不起来,他靠坐在椅子里,懒洋洋地付之一笑,发自内心地吐出三个字,“挺好的。”
“……”
梁满月纳闷儿地看着他,“什么挺好的。”
话音落下。
骆峥眼波缓缓撩起,漆沉眸光毫无遮掩地落在梁满月脸上,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他咬字低淡缓慢,“我说,你现在还能好好在我面前,挺好的。”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没有半点揶揄的味道。
但也正是这份真心实意,撞到梁满月的心坎儿上,让她突然间哑口无言,甚至心生烦躁。
她躲开男人的目光。
咬了咬嘴唇。
默了默,她站起身,“我去洗个澡。”
骆峥没说话,就这么注视着她进了浴室,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梁满月去洗澡后,不大不小的公寓瞬间安静下来。
骆峥静默片刻,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给队里打了几个电话,跟着又给赵寻打了个电话。
赵寻听说是他的朋友出事,嗯嗯啊啊的,要多上心有多上心,恨不得亲自过来。
骆峥笑说不用,这边有他处理。
就这样没多久。
民警到了。
这个时候,梁满月还在洗澡,骆峥压根儿也没打算让她出面,干脆没告诉她,代替她和民警交涉。
骆峥先是说了遇到那个蒙面人的情景,又简单描述了这个人的身形。
其实当时如果他第一时间追上去,是一定能抓得到的,但没办法,当时梁满月那副样子,他舍不得走开,也没法儿走开。
大概是警察来了比较新鲜,旁边的几户邻居也纷纷出来旁听,就连物业那边也来人了。
事实上不止梁满月,其他住户也因此受到了半夜敲门的影响,一开始大家只是以为邻居半夜吵架了,心里烦但没地方说,结果到今天才知道,是独居的小姑娘被骚扰。
“哎呦,可吓人了呢,一边敲门一边骂,把我孙女都吓哭了。”
“对啊,而且不止一天,都两天了吧。”
“今天都开始泼油漆了,多嚣张啊。”
“这姑娘惹到什么人了啊。”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负责来处理的民警认真记录,骆峥抱臂靠在门口,眸色漆深若有所思。
直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开口,“会不会是私生啊。”
这词儿一出,众人一头雾水。
骆峥却神色一凛。
民警蹙着眉,“私生?”
“对啊,”小姑娘年纪小,也懂饭圈那一套,“这类人很变态很恐怖的,经常跑到艺人家里骚扰,如果被这种人缠上,很恶心的,因为他们就是蓄意的,很难抓到,但这个姐姐也不是明星,为什么会被这种人缠上?”
话到这里。
骆峥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没再多说什么,三言两语结束谈话,却不想送走民警后,打头阵的胖阿姨反倒留下来,意犹未尽地和他唠嗑,“哎,小伙子我跟你说,你不能因为工作忙总放她一个人在家,她那么漂亮,很容易会被变态缠上的。”
这会儿物业的几个小哥正在清理被油漆破脏的地面,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看过来。
刚巧这时,梁满月洗好澡出来,本应该去吹头发的,哪知忽然听见门口男人的说话声,“是,是我疏忽了,我不应该放任她一个人在家。”
“……”
什么情况。
梁满月拿着吹风气,朝门口望了望,一眼就看到骆峥和隔壁的胖阿姨站在一起聊天。
胖阿姨笑得一脸喜气,“对嘛,工作再忙也没有女朋友重要的。”
听到女朋友,骆峥和身后的梁满月不约而同地怔了下。
梁满月下意识想上前解释,却不想下一秒,骆峥笑着点头,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我知道。”
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胖阿姨心满意足地走了。
骆峥肩膀一松,关上门,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穿着浅粉色卡通睡衣裙的梁满月站在那儿,十分无语地看着他。
“谁是你女朋友,”她声音干巴巴的,像讨账似的,“别乱认行吗?”
原来听到了啊。
骆峥淡勾着唇,抱着双臂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不紧不慢地反驳,“她说是你了吗?”
“……”
“……………………”
一拳打在棉花上。
梁满月磨了磨后槽牙,看起来像是小猫想要挠人。
见他这样。
骆峥嘴角又朝上勾了勾。
二人眼波流转间,他抄着口袋,不紧不慢地走到梁满月跟前,立定,“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她们说的对。”
梁满月掀起眼皮看他,“什么。”
骆峥以身高的优势,垂眸看着她,“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确实不安全。”
梁满月挑起眉:“所以?”
“所以。”
骆峥微微俯下身,硬朗的五官逼近,吊儿郎当地冲她眯着眼,眸里透着一股邪气,“要不要去我家看看猫?”
作者有话要说: 洪世贤脸:【你好骚啊】——to骆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