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可怜河边无定骨(9)
苏长风笑着眯了眯眼睛,曲起手指在陈清明的头上敲了几下,陈清明摸着被敲的后脑勺,靠在树干上浅浅的睡了过去。
陈清明想过分别,却没想到分别的那一天来的如此快,苏长风脑子聪明,陈清明无条件的相信他的决策,敢冲敢拼命,二人搭在一起竟干出了几件大事。
随之而来的是,二人在军中受到的排挤更多了,不过二人都不在乎这些,只一心扎在任务中,他们亮眼的表现很快被人发现,苏长风按照原先的轨迹去了军师那边,而陈清明则是破格提拔,变成了个小头头。
看起来似乎是背道而驰的两人并没有断了联系,陈清明不必再像之前那般日日去做任务,整夜整夜的去侦查蛮子们的动向,他的任务变少了,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觉得日子似乎更无聊了些。
陈清明曾经借着办事的名义偷偷去瞧过苏长风几眼,他读书写字学习兵法的模样极为认真,回来复命时也恰巧听到将军在问自己。
“听说你与军师那边的苏长风关系不错?”
陈清明用余光瞧背对着他的将军,将军正在看面前的地形沙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清明拿不准他的意思,含含糊糊的回答道。
“刚入军中时,我们二人经常一起搭伙做任务,他去军师那边后便没什么联系了。”
将军点点头。
“挺好,你们二人多多联系,在那边有个熟人能说上几句话也是极好的,省的到时候他们只做决策,不顾我们这些将士的命。”
陈清明这才知道,苏长风在军师那边非但没有受欺负,聪慧程度让人直唤天才,那边的人都把他当宝贝似的对待着。
夜里,陈清明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将军说的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忽而听见外面有石头落地的响声,随后又响起几声猫叫,他猛的坐起身,他知道,苏长风来了。
陈清明轻手轻脚的从窗户外翻了出去,落地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与一地皎白的月光。
听错了吗?
他看着脚下的泥土有些失落,忽而又听见头顶上的瓦片有细碎的响声,一抬头,苏长风坐在屋檐上,抱着个壶。
陈清明退后两步,随后一提身子便坐在了苏长风的旁边,苏长风给他倒了一杯壶里装着的果汁。
“军中不能喝酒,将就一下吧。”
“你自己做的?”
陈清明仰头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军中是没有这种甜滋滋的东西的,他大抵是将日日餐里的水果存了起来,砸成了汁给他喝。
苏长风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又问起白日发生的事情。
“今日将军叫你问话了?”
“你怎的知道?”
苏长风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陈清明便明白了,他在这里是有眼线的。
“形势所迫,理解一下。”
“没关系。”
陈清明也没有恼,有眼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是苏长风,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若是他再问起,你就说关系也没那般好,当时我二人遭到军中排挤,日日待在一起总会相看两生厌的,走的时候我二人大吵一架,还摔了东西,大抵此生我们都是不想再看到对方的。”
苏长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甚至强迫陈清明将他说的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陈清明定定的看着他。
“军师做决策是要考虑当前的情况是不是天时地利,若是做了这个决策对大局的影响,而不是单单因为将士说什么我们就怎么做,所以,打了这么些年的仗,军师与将士一直都有分歧。”
苏长风将罐子里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
“我怕到时候他们逼着你,用我们这份交情来干预军师的决策,军中的环境你也知道,从当年他们孤立我二人就已经可以窥见一二了。”
“而且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好苗子,是那种离了军中能过得很好的人,我们不能因为决策错误就改变他们本来的人生。”
“若是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陪你演一出戏。”
陈清明点点头,他与苏长风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事不喜欢藏着掖着,一定要当场说出来,这事才能解决。
这对搭档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二人合作,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连性命都交付在了对方手上,若是因着什么事记了怨结了仇,那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谁也不敢丝毫放松半点。
“知道了。”
陈清明有些恹恹的说道,苏长风知晓他有些不开心,顺手替他把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整了整。
“我不想让你难做,也没有办法拿军中数万名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以为自己是来报效祖国的,结果最后发现,到哪都离不开人情世故这个圈子。”
“谁说不是呢?”
二人碰了碰杯子,陈清明第一次听见了孤独的声音,如此这般的清晰。
“在军师营要好好干啊,等你当了大官,我与我手下这些将士的性命,便交给你了,你知道的,对于你的话我向来都是唯命是从,等我们立了军功到了不能当兵的年龄之后,就买两座挨着的院子。”
“好。”
“到时候我们就日日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做点小生意相互帮衬着,兴许还能订个娃娃亲,他们若是相互看上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看上那娃娃亲便不做数,也好让两个孩子过得更好些。”
“那若都是男孩子或都是女孩子呢?”
“那就让他们拜把子,女孩子的话,我还没想好,毕竟天天跟这群大老爷们在一起,早都忘了女孩子长什么样了。”
两个人小声的闹成一团,他知道,这夜之后,他们二人就要越走越远了。
他只是个略微有些出众的普通人罢了,而苏长风,是当之无愧的天才,陈清明知道,他会越来越往上走的,走到一个自己可能仰望不到的高度。
只希望到那时,他还能记得自己便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