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吾家有妖（22）
萧茕走到姜芜身边，衣角随着他走动的幅度一下一下晃着。
他走到桌边，用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给姜芜倒了杯水。
入口便是正好的温度。
姜芜从袖中掏出藏的严实的那丝黑气，萧茕封了宅子，姜一几个闪身，站在宅子旁那颗最高的树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是什么？”
“我从小羊身上收到的一缕黑气。”
姜芜将这丝黑气放出，一点绿光缓缓落在那丝黑气上，黑气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却归于平静，又有星星点点的绿光零零碎碎的落在这丝黑气上。
那丝黑气逐渐消散而去，躲在这黑气后的竟是一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妇女，姜芜瞧她的脸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姜芜偏头，小声问身边的萧茕。
“你仔细看，她的脸是由两半拼成的，另一半，似乎是个男的。”
萧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芜的问题，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对着姜芜说道。
姜芜认真瞧了瞧，发现还真是。
她曾经看过许多话本子，话本子上也有讲这种情况的，但话本子上对他们的描述与配图，将两张脸融合在一起的这种面目描绘的阴森恐怖。
可面前这两张脸，融合的十分完美，眼平齐，唇合契，若不是另一半脸下巴上小小的胡茬，萧茕与姜芜都不一定瞧得出来这是两张脸融合起来的。
“安博仁果然是挑了安父安母的优点长。”
萧茕将折扇夹在二指之间，拍了拍手，声音微微大了些感叹道。
似是在与面前勉强称得上人的东西对话。
姜芜这才发现，这两张脸眉目之间都依稀有着安博仁的影子。
“确实，我们夫妻俩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有人这么说。”
面前的人微微叹息一声。
他们本该死在一个暴雪天的，他们确实也死在了那个暴雪天，一家人食不果腹，决定上山找些吃的维持生计，等待着这个暴雪天过去。
可进山没多久，他们一家三口就遇到了野猪，野猪藏在白雪皑皑的草木中，格外显眼。
夫妻俩瞧着还不大的儿子，顷刻之间便下了决定，他的人生路还长，他不应该落得个横死山里的结局。
“博仁，一会娘数三个数，你就朝山下跑，娘过一会就来抓你，你若是在到家前被娘抓到了，明日就没有你喜欢吃的腊肉炒粉丝了。”
尚且年幼的安博仁一听说有腊肉炒粉丝吃，连连点头。
第三个数话音刚落，安博仁真的如他娘说的那般，一溜烟朝着山下村子的地方跑去。
席卷着大雪的风打在他的脸上，雪渣子将他的脸打的生疼，口鼻里也灌满了风，他一个人带着浑身的积雪回了家。
屋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安博仁脱了鞋子，窝在被子里，得意的搓了搓手。
他赢了，明日娘必定要给他做腊肉炒粉丝吃的。
可安博仁在家等呀等呀，也没等到他的爹娘与那盘腊肉炒粉丝。
安博仁只等到了一瘸一拐的老村长来到家里，说雪太大，他爹娘在山上迷了路，跌下了山崖，若是殁了的话，他愿意以后来照顾安博仁的衣食起居。
老村长将他带回了家，临走前他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后来，村里给他爹娘立了个空坟，老村长说雪太大了，已经找不到他爹娘的尸骨了，这个空的衣冠冢也算是给他立个念想，愿他以后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爹娘若是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
安博仁一夕之间长大，发狠读书，直到一日，他听到老村长与妻子压抑着声音的争吵。
家里已经供不起安博仁读书了，但老村长认为安博仁如此聪颖，到此为止实属可惜了些。
安博仁从老村长妻子怒气冲冲的话语中，知道了爹娘下落不明的真相。
村里人其实是找到了他爹娘的，不过场面太过血腥残忍，饿了许久的野猪将能吃的都吃了，除了一地的血和零零碎碎的骨头外，什么也没剩下。
当时安博仁的跑动激怒了野猪，它不管不顾的顶了过来，夫妻二人硬生生用血肉之躯给他争取了逃命的时间。
夜深露重，安博仁一个人坐在父母的衣冠冢旁，身边的风呜呜的吹着，像是女子嘤嘤的哭声。
他以前玩心重，不信鬼神之说，日日蛊惑村里的小伙伴与他一起去村里的坟头探险。
可现在，他倒是希望这世间真的有那些鬼呀神呀的，这样他爹娘就只是换了另外一种形式陪在他身边。
他一个人在衣冠冢前坐了许久，直到老村长拄着拐带着一坛酒找到了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老村长扔了拐，二人坐在安家夫妇的衣冠冢前，听着破空的风声。
“要来点吗？”老村长倒了一杯烈酒，递给他。
安博仁犹豫再三一口干了这杯烈酒，他的喉咙火辣辣的，呛了自己一声。
老村长瞧着他这副模样，笑了出来。
“回去之后好好念书，你这娃儿生下来就聪明，我们安乐村这么多年了，都没出过你这么天资聪慧的娃儿，我也不知道能供你到什么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红着眼睛将烈酒一饮而尽，安博仁用力的捏着缺了个口的酒杯。
可惜，老村长没看到他高中，他进京赶考的路途中，老村长半夜喝酒呛死在了井边。
随后，安辛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任了村长。
安博仁知道，老村长的死与安辛树脱不开干系。
他高中回乡，不仅仅是因为老村长与大山里的孩子，他更在静待时机，狠狠的咬上安辛树一口。
毛婉的事情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过早的和安辛树撕破了脸，他暴露了真实目的，安辛树也让他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身手。
世俗礼法，不过就是他用来恶心安辛树的借口罢了，他想让安辛树的事事都不如意。
可他一个人，太弱小了，他下山那趟，本就是去找姜芜的，他想让安辛树死，想治好毛婉的病，想让他与毛婉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可站在如意铺的门口，他瞧见了一旁嬉戏的孩子，他骨子里的清高促使他改变主意了。
为人师表，不该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姜芜愣了愣，这是她听到的故事的第二个版本，但她更愿意相信这一版，因为这版足够客观，也足够符合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