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丞相千金×花楼戏子(14)
段三桂那一嗓子打破了宫中的宁静,刚合眼没几个小时的永康帝又被惊醒,听闻发生的事情后匆匆忙忙下床穿鞋。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的大了,甚有将整个长安城淹没的趋势,王仲举着把伞等在门口,他仍是那副低垂着眼波澜不惊的模样,永康帝刚打开房门,他便迎了上去,在永康帝踏出房门的第一脚时,王仲弯下腰提醒永康帝。
“皇上,小心脚下。”
“现在那怪物在何处?”
永康帝不管不顾的一脚踩在湿润泥泞的雨地中,边走边让王仲挑重点给他说一说有关那怪物的情况,他一贯如此雷厉风行,不喜欢搞那些花里胡哨有的没的,
“那怪物还在含元殿前,相师已经先一步去了,钦天监那边也已经派人去请了,除了今日当班巡夜的两个小太监,暂时还无其他人伤亡,那怪物身着盔甲,看样式是早日派去查探浮屠山异动的那批士兵的其中之一,可是无人知道为何只回来了一人。”
“知道了,事情结束后那二人的抚恤切莫忘了。”永康帝点点头,边走边吩咐道。“准备梯子,我要上殿顶,快去,别磨蹭。”
王仲应了声,快跑几步冒雨先行去给永康帝准备梯子了。
永康帝脚程一刻也不敢耽搁,王仲办事也极为利索,待永康帝到达含元殿后面时,王仲早已将梯子搭好,永康帝向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含元殿的殿顶。
这含元殿是整个皇宫的中心殿,永康帝站在上面,整个皇宫的景象一览无余,含元殿前面的空地上站着几个宫里一直养着的相师,手中的符箓不要命的往出甩着,符箓掉在黑影身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偶有小火苗燃起,却很快被雨浇灭。
这场雨,让几个擅长火系术法的相师有力使不出,战力的锐减导致一时间两边你攻我守,竟也打的难分高下。
永康帝没有丝毫的犹豫,举起手中的号角,深吸一口气,一阵雄壮而又绵长的号角声回荡在整个宫殿中。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号角吹起,女眷孩童闭门不出,青壮年全副武装等待军令,同仇敌忾,保家卫国,天子与所有人同在。
一道道殿门熄了灯落了锁,后宫每个殿的宫女太监们都死死抵在门内,殿内的娘娘们端坐在正中梁下的椅子上,手边放着一条白绫,若是真的到那无力回天的地步,她们早已做好毅然决然赴死的准备。
没有一点亮光的殿内,每个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互相颤抖的身体。
只有七皇子萧茕殿内,一如往常般寂静,从未亮起过烛灯。
姜一跌跌撞撞的飞回来,落在殿内有些冷的地板上,萧茕不在,姜一猜想他大抵是去前方帮忙了,他趴在萧茕平日里备着的聚阴阵中,小鱼蹲在他身边,将灵力一点点输入阵中。
大阵缓缓运行,小鱼注入的灵力在大阵之中缓缓流淌着,萧茕存在宫里的阴气一点点朝姜一的身子汇聚而来,强势的挤进他的伤口中。
姜一痛的直发抖,可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小鱼抓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心全是黏腻腻的汗。
小鱼咬咬牙,从萧茕宫中翻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在外面池子的冷水里泡了泡,准备拿给姜一擦汗。
姜一却一口咬住小鱼手中的帕子,有滴滴血迹从唇上渗出,在月白色的帕子上留下几抹鲜红。他的脸一会是人,一会是猫头鹰,有时又是两两参半,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交缠,谁也不肯服输,姜一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滚烫,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阵法的中心。
阵法慢慢停了下来,姜一躺在阵法中心,受了伤的胸口变得光洁如初,丝毫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小鱼从屋里拿出萧茕平日盖腿的小毯子,给姜一盖在了身上。
含元殿前,身着黑色长袍的永康帝趴在屋檐上,努力与黑夜融为一体。
“别动。”永康帝按下王仲想要撑伞的手。“别给相师添乱。”
二人就这样趴在屋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的状况。
深秋的雨点子打在身上生出丝丝深入骨子的寒气,王仲抬手,用宽大的袖子替永康帝遮掉一部分雨水。
钦天监上到殿顶时,前方空地上术法与妖气的较量还在继续,电光火石之间,每一张符箓扔出去,都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与转瞬即逝的火光。
这样下去不行,那怪物一波又一波无休止的进攻,似乎不知疲倦。可相师们的符箓与灵力都是有限的,眨眼之间已有几位相师面露疲态,却仍调动起浑身的灵力拼死抵抗,再这般下去,待到灵力耗尽,相师便只能燃烧自己的精血,精血一旦烧起,他们的生命也许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起码还要两个时辰。”
谭相旬从怀中掏出他随身携带用来占卜的龟壳,龟壳磕在屋檐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心疼的擦了擦龟壳上沾着的泥。
一旁的永康帝盯着天,想起幼时读的话本子上写的一句话,天雷乃神罚,克制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谭相旬!”顷刻之间,他便下了决定,大喊一声。“引天雷。”
谭相旬抬头看了看天,低头掐算,算下一道天雷来的时间。他算的很快,万幸的是,下一道天雷将会在一盏茶之后到来,谭相旬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站在殿顶,等着那道天雷的到来,细细看来,却能发现他的手在抖。
瓢泼大雨之中,谭相旬看到遥遥相对的大殿殿顶上站着个人,那人向他挥了挥手,他不动声色的用身体挡住永康帝与王仲的视线。
谭相旬知道那是萧茕,自从江北之乱后,萧茕便在他身边长大,只需一个动作,谭相旬便能认出他,他也知道萧茕正在做的事情,并且也在不遗余力的帮助他。
可以说,没有谭相旬,就没有现在想要扮猪吃老虎的萧茕。
天空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谭相旬知道那天雷要来了,他将铜钱放在指尖,手捏一道护身符,周边的五行元素疯狂流动着,最终汇聚在他指尖的铜钱上。站在对面的萧茕举起手中的折扇,二人立于天地之间,只一个动作,便足以明白对方的目的了。
“全趴下!”谭相旬站在房顶上大吼一声,将带着五行元素的铜钱扔向怪物,在谭相旬甩出铜钱的一瞬间,站在对面殿顶的萧茕以扇子引雷,将雷的力量注入在飞出的铜钱上。
铜钱带着雷的力量擦过趴着的相师头顶,直冲那半人半妖的怪物眉心,一道天雷在其中炸开,劈散了盔甲中聚集的怨念与妖气,那怪物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化为丝丝黑烟在这天地间消散。
谭相旬喘着粗气,屋檐下的相师们挣扎着爬起,永康帝吹响了手中另一枚声音高亢嘹亮的号角,殿门一道道打开,各个殿里的娘娘带着殿里伺候的丫鬟太监们向含元殿的方向跪拜,拜倒在地时,脸上浮现出的微笑也好,落的泪也好,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爱卿回去好好休息,今日辛苦你了。”
永康帝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斗篷站在伞下,来时穿的那件袍子早已被雨淋透,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在谭相旬从殿顶上下来时,永康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是皇上英明果断,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战胜那怪物。”
谭相旬拱了拱手吹捧道,他手抖得实在有些厉害,好几次甚至连龟壳都拿不稳,他略显疲态的样子让永康帝看着有些心疼,永康帝没再多留他,让他先行回去沐浴休息了。
萧茕早在替谭相旬引完雷之后借着乱糟糟的纷杂回宫去了,他回去的时候,嘴唇发白的姜一沉默乖巧的的坐在阵中,小鱼端着一碗白粥,一点点的喂给他。
“主子”姜一内疚的开口叫了萧茕一声。
“无事,下次切记行事不可像今日这般如此莽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切莫在没打探清楚敌手前盲目自信。”
萧茕苦口婆心的教育了他,随手在抽屉里拿了一个装丹药的瓶子,将手中捏了许久的那丝黑气塞了进去,准备抽个空给姜芜送去让她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折腾了大半宿,萧茕躺在木桶中沐浴时,脑海中仍充斥着那怪物的冲天怒吼。
这浮屠山自苏醒后确实有些邪门,派出去的一队士兵,就只回来了这一个,而且还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实力甚至比长安城这几年出现的妖加起来还要强得多。
当时为了更好的观察这怪物的思想与行动,站在殿顶的萧茕一开始并没有将它一击诛杀,可实在怕它再伤到人,便时不时在相师精疲力尽时用自身灵力攻击那怪物的后背来帮他们一把。
几番交手下来,萧茕发现这怪物似乎没有什么弱点,不知疲倦,除非一击毙命的力量压制,否则对它而言,这些相师的术法与符箓都是闹着玩,它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战斗士兵,萧茕不禁想,那人究竟养了多少个这样的玩意儿?
沐浴后的萧茕坐在书桌前,摊开宣纸却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
这是他来到这个躯壳后,第一次正面与那人交锋,前几年他只是从死去的捉妖师身上管中窥豹,今日一见,却不曾想到,那人比他想的还要强大许多,他瞧着自己的手,自己身上的这股灵力是当时浮屠山的山神给他的,可那人呢?比山神还强大的力量,是从哪来的呢?
两个时辰后,天边破晓,雨停了,大雨冲刷掉了含元殿前地上的血迹,残留在地上的衣服与铠甲都被熊熊大火燃尽,就连灰尘也不剩下。
此时王仲还在长安城内的几座府邸之间奔波,闹腾了一晚上,这朝肯定是上不成了,皇帝在位几十年,这是第一次临时取消上朝,这些权臣们多么敏锐啊,纷纷包了沉甸甸的银子往王仲袖里塞。
可这次他们打错了算盘,因为永康帝交代过王仲不许告诉任何人宫里今夜发生的事,宫里出了妖怪,这事若是传出去定会扰乱民心,造成天下大乱。
所以任凭这些权臣们明里暗里磨破了嘴皮子,也未从王仲口中探得半点消息,私下里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想着法的打探这个雨夜,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