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01
这时候遇到茨木童子是糟糕透顶的事情。
夕颜几乎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场面了。
源赖光此时身体受了多大的重创就不用说了, 夕颜本身力量不如茨木童子，如今和两面宿傩距离过远，所能调动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她不能依赖大人了。她生出了这个念头。
习惯性的依赖, 从第二条生命开始的依赖, 到依恋，再到现在。
危机感生起的同时，夕颜突然有了某种明悟。
此前酒吞童子让她所感受到的名为‘欲丨望之物’。
倘若是针对大人的话……
纯洁的依恋，到不甚纯洁的恋慕。
如果这次能成功脱险, 那么一定会对大人表明心迹。
既然犹豫不决的话，那么就交给大人决定，就像一开始, 大人将手指塞到自己的嘴里，让自己拥有了第二条生命的那样。
不过, 必须得解决掉眼下的情况才可以。
要在镇压着酒吞童子的同时和茨木童子战斗。
呼……
源赖光的生机，和，大江山的生机吗？
夕颜放出小狐丸，给小狐丸传递了一些力量让他看管酒吞童子的封印盒。
这是权宜之计, 已经暗堕过的小狐丸更容易被鬼王的蛊惑所影响, 所以一定要速战速决。
这次是与源赖光并肩作战。
锋利的刀穿透夜色和火焰，茨木童子黑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沸腾的暴戾。
夕颜第一次见识到完整的喷薄鬼焰的罗生门。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尽管二对一。
源赖光在正面, 夕颜在旁边更多的是偷袭和辅助。
“完全不行啊，可真让我失望呢, 友人。”
“既然兵戎相见了, 那就拿出全部力量和吾一战吧, 吾会让你死得其所的。”
血管里沸腾的战意被茨木童子的话激发出来。
胸口的四魂之玉也散发着灼热气息。
夕颜的眼里有着烁金浮光, 小狐丸缠绕锋锐凛光, 抬臂之际一抹月白湛然，挥剑斩下，红色的火焰如同漫天大雨一般向他射去。
火焰奔流于天地间，茨木童子大笑出声：“这才有点意思，友人。”
凶悍的战斗，毫无保留的招式，双方都牟足了劲想将对手击杀。
再一次的激烈碰撞，满天火光。
双方暂时拉开距离。
“我有最后一个招式要释放出来，他应该会重伤，但这次后我怕是不行了。”源赖光说着这样的话，但表情依旧平静而冷淡，“他受伤后你立刻离开，全力逃走，不要回头。”
“好。”夕颜说。
她没有问源赖光打算怎么办，既然这是源赖光的决断的话她选择执行，她不是墨迹的人。
“老师，你喜欢喝什么酒？”她问道。
“你的茶吧。”源赖光说，“虽然有些烂，但也能勉强入口。来年给我的坟上浇上一些就好。”
他说完后撑起了满是冷汗的脊梁，发动冲锋。
鬼切在他手中带着尖锐与呼啸之声，黑红色的光乍现出尖锐的“z”字型，血红的狩衣被风吹得鼓动着扬起，源赖光提高了声音：“走！”
而后是茨木童子愤怒的嘶吼。
夕颜没有丝毫犹豫向前跑去，没跑几步就有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她低头一看，是茨木的鬼手，应该是刚被源赖光砍断的。
夕颜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开，于是索性手提刀落直接把自己的小腿砍断，而后忍着疼痛迅速向前方飞行过去。
却没想到跑了没多久源赖光就赶了上来。
夕颜有些惊讶：“老师，您……”
“他在被我砍了一条手臂后分心去对付你了，所以被我找了空子重伤。”源赖光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那我们暂时安全了。”夕颜也感觉有些惊喜。
那边源赖光满身是血，夕颜丢了半条腿，两人可谓是强弩之末了。
“恩。”源赖光应了一声，多多少少有些漫不经心。
“那我们继续走吧，马上就到京都了。”夕颜说。
可源赖光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老师？”夕颜没法走路，所以飘过去看源赖光。
源赖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抬头之际能够清除的看到黑色的头发唰的一下变成了白色。他唇角忽的撕裂笑容：“老师现在很难受，帮帮老师可以么？”
夕颜有些迷惑：“好的，但我们最好快一些走，老师，茨木童子可能追上来。”
“他受了重伤，追不上来的。”源赖光说，“不用担心，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他一把将夕颜扯到了他怀里，夕颜看到他眸子不再平淡与冰冷，而是翻滚着晦暗、欲念与狂热。
夕颜一惊，立刻明白过来：“老师，鬼王的蛊惑！”
但源赖光似听不到夕颜的声音，已经强行——
夕颜用力挣脱开，“小狐丸！”
小狐丸因为方才吸收了太多负面的东西已经回去了，夕颜大声呼唤下他强行化形，直接用剑砍向了源赖光，源赖光用鬼切招架住。下一秒他身上爆发出更多的阴暗气息来，里面还包含着酒吞的大量妖力。
烈烈罡风鼓动着他血色的狩衣，他的视线黏在夕颜身上，滚烫与狂暴，同某些觊觎夕颜的妖怪一模一样。但他释放出这种目光无疑比那些普通妖怪更为可怕，那目光如同有实质，让夕颜的皮肤表面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但尽管如此，他的五官依旧凛冽，“哈，居然不听老师的话了么。”
“请您清醒一些，您被酒吞童子蛊惑了。”夕颜大声说道。
但看起来源赖光的意志力已经到了极限，此前和茨木童子的战斗让他全面崩溃，再无力量抵挡鬼王的蛊惑。
他的鬼切上缠绕着腥风，随后腥风四起，居然有了妖魔的味道，他的眸子里满是狂热，夕颜招架了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时小狐丸被动回到刀中，夕颜也到了极限，第四——
源赖光反手将鬼切刺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咬牙切齿地说：“快走。不用管我。给我滚。”
第二次了……
夕颜这次没了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的果断，她犹豫了一下。
而就是那犹豫的一秒，她被源赖光直接击飞。
源赖光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掐着她的喉咙，眼里翻滚着更露骨的欲丨念：“果然我的小徒弟在这种时候容易心软了，那接下来——”
但夕颜的目光却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滚落在一旁的封印盒子。
在夕颜惊恐的注视下，封印盒子打开了。
有着红色长发的头颅缓缓滚了出来。
源赖光也被吸引了目光，夕颜趁机挣脱了他的手，“老师！”她大声叫道。
那一刻，酒吞的头颅释放出大量妖气来，那些妖气很多都卷入了源赖光的身体，源赖光随之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夕颜此前觉得在看到茨木童子时是最糟糕的场景，但她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夕颜一步步后退。
酒吞童子在妖气中重塑身躯。妖气包裹着他的身体，他浑身赤丨裸，肌肉看上去非常发达，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看起来非常用原始的冲击力。他没理会那边的源赖光，直接向夕颜走去。
“这次损失太大了，正好用心脏给本大爷补一补。”
他的手直接穿透了夕颜的身体，然后眉间一挑。
“哦？没有心脏？
有意思。”
02
源赖光醒来后，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熟悉的庭院中。
自己躺在一个阴阳法阵里，身上贴着很多张蓝色的符。
周围有很多树木，花草的香气在庭院里氤氲一片，清风吹过，淡淡的，很舒服。
法阵旁边坐着一位白发阴阳师，正摇着折扇看着他。
是安倍晴明。
源赖光猛地坐了起来：“夕颜呢？夕颜？”
安倍晴明却避开了他的问题：“你叫她名字时，可不像是在叫自己的弟子。”
源赖光的心沉了沉，然后坦然说：“我中了鬼王的蛊惑，现在还没清除干净，所以对她尚有欲丨念。”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这样啊……”安倍晴明说，“怪不得，你此时更像人了。”
更像人。
这是安倍晴明和源赖光之间的秘密。
——姑且用秘密来形容。
此前源赖光在逐渐神化，而在这里鬼神是不分家的，但源赖光自己的底线就是，以人类之身干很多事情。
对于他逐渐的神明化，无论是源赖光自己还是勉强算得上友人的安倍晴明，都是很担忧的。
安倍晴明甚至调侃着建议他找个女子，让对方拉他到人间来。
源赖光当然不会做这种事了。他对男女之情没有兴趣，到现在依旧是处子，而他也做好了随时战死沙场的准备，所以不想耽误某个女子。
而现在，因着对夕颜的欲念，源赖光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压过了神性，客观来说，居然也算好事。
源赖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满头白发：“我记得我失去理智时……”
“是的，真的是太凶险了。”安倍晴明说，“鬼王酒吞复活，而你看到夕颜死后彻底崩溃，直接化为‘生成’。”
源赖光露出震惊的表情。
所谓‘生成’，人类在相当极端渴望的状态下会成为鬼怪，而‘生成’指的是人变成鬼之前的阶段，那时候是人又非人，是鬼又非鬼。
‘生成’是个很危险的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无可救药。
如果实现心愿的话，还是可以变回人类的。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安倍晴明这样的大阴阳师出手相救。
源赖光无疑就属于后一种了。
“你成为‘生成’后爆发的力量非常可怕，酒吞童子没有和一个失去理智的‘生成’战斗，就带了夕颜的尸体走了。”安倍晴明说。
源赖光面无表情地说：“你看清楚了？夕颜真的死了？”
安倍晴明点头，“用它看的。”他点了点自己眉心，说。
源赖光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松开，又握紧，一拳打在了地上。
对方罕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安倍晴明也没有说话，此时说什么都多余。节哀顺变，怎么能节哀顺变呢。
“陪我喝一杯酒吧。”源赖光忽的说道。
“好。”安倍晴明说，“对了，博雅待会儿要来。”
“哦。”源赖光应了一声。
源赖光和源博雅的关系不算好，平时见面火丨药味会很浓，但今天源赖光并没吵架的兴致。
“那关于残存欲念的问题……”安倍晴明说。
“不需要清除了。”源赖光说。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安倍晴明说，“正好能帮你稳定人类的身份，这样，之后的神性就不会捣乱了。”
源赖光没有说话。
倘若是从前的自己的话，对每个死去的人会一视同仁的悲痛，而后忘记。但有了这份如狂的思念后就不一样了。
不多时源博雅过来，见了源赖光满头白发的样子后楞了一下。
而后三人喝酒，安倍晴明小声的和源博雅说了发生的事情，源博雅知道那个有一面之缘的人类少女死了，而且间接凶手还是当时和她聊得开心的茨木童子后，也非常难过。他轻声感慨：“真是世事无常啊。”
随后三人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喝酒。
03
大江山。
在茨木童子运用空间的力量将夕颜的身体和外界彻底阻隔后，夕颜身上两面宿傩的咒力就熄灭了。
身披狒狒毛皮的奈落对酒吞童子说道：“大人，我有一个建议，将一个注满强大力量的心脏放入她的身体中，这样可以清洗掉她的记忆，让您收获一个忠实的属下。”
酒吞童子想起夕颜战斗时热烈的样子，于是便来了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