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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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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圣人!”

    请战的武将亦面上失色,失言出声。

    萧静姝神色平静,如若未闻。

    西夷勇猛。

    且此战,西夷必然筹备已久。

    如今,大良对西夷,便是以无备对有备。

    加之有土地兼并之计。此计可消百姓抵抗之心,亦可消大良士气。

    而若要重振士气。御驾亲征,以圣人之威,令士气鼓舞,令百姓臣服,则是最好的法子。

    此事,众人皆知。

    但圣人关系重大,无人敢往此去想。

    萧静姝从容道:“蔡进。”

    蔡进赶忙上前一步,低头道:“臣在。”

    萧静姝道:“你原是凉州守将,对西夷必然熟悉。孤封你为招讨使,在前锋之列,以探西夷虚实。傅行,你带宁海潮和其余得用之人,整肃长安兵力,随孤出征。岳济,你速派人去陈地、齐地、甘州、肃州等藩王属地,同各地监察使一起,征调藩地兵力,同孤汇合。十日之后,大军启程。”

    她语气毋庸置疑。

    几句之间,便定下御驾亲征种种。

    众臣不敢违抗,悉数应是。临下朝时,萧静姝往下扫视一眼。

    “齐国公。”

    她唤住齐安林:“下朝之后,齐国公且随孤去养心阁偏殿。孤有一事,还需与齐国公商讨。”

    下朝之时,已是暮色四合。

    萧静姝体贴老臣,令沙秋明给齐安林也备了步辇,免去他行走之苦。

    待到了养心阁,齐安林跟在她身后,去了偏殿之中。偏殿之内,灯火通明。萧静姝在案几后坐下来,饮下一口茶,敛眉道:“齐国公是否也觉得,孤今日御驾亲征之举,过于激进了些?”

    “臣……”

    齐安林忙挤出个笑。

    他斟酌着话语,不敢贸然回答。

    萧静姝放下茶盏,叹了一声:“御驾亲征,实乃无奈之举。只是,废太子身亡,孤身下又无其他子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孤在外面……孤只怕,到时大良群臣无首,会生大乱啊。”

    齐安林心头一跳。

    萧静姝话中意思,登时令他呼吸急促起来。

    她说得没错。

    历朝历代,若有圣人御驾亲征,往往会令太子监国。如此,长安城中,无论如何,也仍是有主心骨在的。

    齐安林道:“圣人洪福齐天,又怎会出事?臣必当尽心竭力……”

    “这些就不必说了。”

    萧静姝摆了摆手。

    她道:“齐国公的忠心,孤自是知晓的。但孤无后人,又即将出征。少了皇嗣,长安之中,少不得会有有心人添乱。孤算着日子,贵妃身孕到如今也有八月。都说十月怀胎,但孤知晓,妇人足月生子,其实也只需九月有余。孤在五日之后出发,倒不如,在这十日之间,先将贵妃腹中皇嗣催生出来,如此,有了皇子,再由齐国公辅佐皇子监国,便名正言顺,也不会后方出乱了。”

    她将“皇子”两字言重了些。

    齐安林心中一紧。他抬起头,便见帝王正一眨不眨,平静凝视着他。

    殿中极静。

    齐安林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道:“圣人的意思是……贵妃娘娘腹中,当是个皇子?”

    太医院中,向来有擅长妇科的太医,能粗略看出腹中胎儿男女。

    但齐安林也知,太医谨慎,往往生怕说错一个字,招来无妄之灾,是以,太医院是决计不敢保证,贵妃所怀,定是皇子的。

    萧静姝的打算,他心中已隐有猜测。

    只是仍然不敢确定。

    萧静姝微微一笑。

    她手指轻敲着案几:“……齐卿。其实,贵妃孕中屡遇剧变,胎儿不稳,是以,其实太医院早就同孤说过,她腹中之子,十有八九,会是死胎,但贵妃身子羸弱,若强行以药物流产,怕会伤身。只能等贵妃足月产下胎儿,才是对她身子损伤最小的法子。孤不愿令贵妃伤心,是以,此事一直瞒着。但眼下,大事将至,贵妃腹中胎儿,便必然得是健康的,也必然得是个皇子,你说,是吗?”

    烛火幽暗。

    照在她幽深的眸子里,其中之意,令人心惊。

    齐安林额上冷汗登时冒出。

    他瞳孔紧缩:“圣人的意思……”

    电光石火,他已明白萧静姝的打算。

    她明白地告诉他,齐新柔不可能生下一个活着的孩子。

    但为了御驾亲征,无后顾之忧,她会令人给她“催产”,让她“生下”一个健康男婴。

    这男婴会是皇子。

    齐安林辅佐这婴儿监国。

    只是,这婴儿毕竟是外面抱来的假皇子。若他真是皇家血脉,齐安林手中已有皇子,或许,会对在外的萧静姝,有不臣之心。毕竟,只要萧静姝身死,这皇子便顺理成章,可以即位——

    但这皇子,血脉是假。

    到时,只要萧静姝留在长安的线人运作一番,将皇子身份曝光,到时,齐安林便再无筹码,无有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大良真正掌权之人。

    萧静姝道:“主少国疑。贵妃年轻,日后,必然还会有孕。若孤同她日后再有皇子,孤可允诺齐国公,此子必为太子。而倘若孤今次御驾亲征,身死在外……”

    她顿了顿,随即道:“孤会拟遗诏,若孤不测,便封陈王世子季汝,为孤之后的帝王。齐国公,孤信你忠心。是以,孤可信你,长安城中,有齐国公在,也必然不会生乱。齐卿,你说,是吗?”

    她微微笑着。

    那笑意如一头狮,一头兽。在黑暗之中,眼神如鬼火,幽幽望着对方。

    齐安林喉头滚动两下。

    此事,必然是她许久前便想好。她把每一步都算好了。如此安排,他在长安必将尽心竭力做好一切,惟愿她平安归来,只有她平安,齐国公府才有再上一步的可能。

    他似是骤然发现。

    这个他曾以为能拿捏在掌中的圣人。

    他曾以为能敷衍以对,能蒙蔽对方,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如今也不过及冠不久。

    但帝王,便是帝王。

    她心思深沉难测,竟已到了,如此可怖的地步。

    齐安林慢慢低下头。

    他往边上走了几步,跪了下来。

    “……臣,领旨。臣必将鞠躬尽瘁,为圣人分忧。”

    “嗯。”

    萧静姝微微点头。

    齐安林站起身来。

    他到底老了。

    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趔趄了一下。

    殿内没有宫人。

    他自己站稳了身形。

    他慢慢后退着,就要离开。待到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过头,问萧静姝:“……圣人,臣还有一问。”

    “嗯?”

    “贵妃娘娘的身子……到底是因为数月前的那些变故,变得不好,还是因着今次出征,担忧圣人,才变得不好?”

    他门开了一半。

    有风从外面卷来,带进丝丝萧瑟凉意。

    齐安林浑浊的眼,少有的,竟带了丝茫然看着她。

    他是在问她,齐新柔腹中之子,是本就是死胎,还是为了牵制他,不得不“变成”死胎。

    这话他不该问。

    他知,萧静姝更知。

    萧静姝平静看着他。直到齐安林的手慢慢垂下来,她道:“原先就不好了。”

    齐安林张了张嘴。

    萧静姝道:“太医院中,只有张太医为她诊过脉。张太医所言,皆是孤令他所言。为免人多口杂,平生事端,其余众太医,已是许久都只是开方熬药,而未给贵妃诊过脉了。贵妃的药方,她每一样入口的东西,太医院和司膳房中都有册子记着,都是些安胎补气,调养身子的东西。齐国公若有疑问,孤可下旨,容齐国公翻看。”

    她的声音冷静而从容。

    一双漆黑丹凤目中,全无半丝慌乱。

    齐安林愣了片刻。

    半晌,他低低笑了一声。

    “臣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

    他的脊背,好像又佝偻了些。

    “是臣没有这个命……”

    他的声音喃喃的,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半晌,他低声道:“……臣,谢圣人圣恩。臣告退。”

    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开拔五日之前,叠翠宫内,齐贵妃早产,诞下一名皇子。

    皇子虽未足月,但身体却极为健康。萧静姝龙心大悦,亲自为皇子取名萧重德,令皇子监国,齐安林辅政。

    宫内已是许久未曾有皇嗣诞生了。

    一时之间,宫内到处喜气洋洋,连西夷入侵带来的愁云,都消散了些。

    宫中宫人脸上总算敢露出些笑脸。

    但叠翠宫内,宫人们却仍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靠近寝殿。

    隐约有人曾听见齐贵妃在寝殿中哭号惨叫,且生产之后,竟是不许任何人靠近殿中。只有一次,她几乎要寻死,是傅行傅大人正路过此处,将其救下。

    而后,直到如今,齐贵妃仍是不许任何人,包括太医,靠近了她。她终日隐在床榻帷幔之后,谁人都不得见。

    宫人们不明所以,但却不敢违逆。

    皇子被带到其余殿中安养。

    叠翠宫的异样,很快便在皇子和御驾亲征两件事中,被人们遗忘在身后。

    便如一块石子溅入海中,掀起些微波澜,而后消失不见。

    二月廿八,萧静姝带大军一同,离开长安。

    而与此同时,远在幽州边关。

    韩兆一身褴褛,垂首坐在烈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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