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凌幻宸虽对郎中的身份存了疑虑, 但从没往奉冥族身上想。奉冥族人厉害是真，臭名昭著也是真。他对族类本身没有偏见，要防的是他们对虞曦下手。
估计现在如果有人说是郎中暗中挑起的荀州祸乱, 又出来装好人, 可信度都比他是无私奉献要大的多。
凌幻宸仅仅见过郎中两面，有个强烈的念头一直在他心里徘徊，眼前这个奉冥族人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
虞曦沉着面色, “无论他是谁，都将他带回来, 百姓那里先做好安抚。”
他派出去寻奉冥族的人手几乎没有音信，可见其隐藏的多深。郎中是敌是友，都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等侍卫们安抚好百姓, 把郎中带回徐府时天色已经暗了。再看回来的侍卫一个个灰头土脸, 郎中身上更是狼狈, 衣衫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肩上, 头上挂着青菜叶子, 手臂上脖子上不知道是被谁挠出血印子。
凌幻宸稍稍偏头，刚好瞧见其后脖颈上的花纹图腾, 鲜艳妖异, 同上次那个奉冥族人一模一样。
“你是奉冥族。”虞曦言下之意已经是肯定。
郎中站在主厅中间, 身后都是侍卫, 如果不是虞曦下令, 那些侍卫此刻还要制着他。
“显而易见, 我是。”郎中直视虞曦，毫无惧色。
如果他疯癫或者怯懦，虞曦都不会有兴致亲自问下去, 可这人的反应临危不惧，倒是对了他的胃口，“蛊虫可是你放的？”
郎中依旧面不改色，“不是。”
稍沉片刻，虞曦才道，“带他下去，换身干净衣服，暂时找个房间安置。”
聚到府中的百姓几乎都已经清醒，只要再观察一晚便可放他们出去。至于外面遗落的中蛊者，还在由侍卫们巡逻搜寻，发现了就带回来，用郎中开的方子医治，奇效可见。
“王上觉得他所言是真是假？”凌幻宸替他添了杯茶，随口问道。
“幻宸应该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两人相视一笑，虞曦喝了他递来的茶，“我单独找他谈谈。”
凌幻宸垂眸间，眼波微动，“我想替王上去。”
“不可。”虞曦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他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可不能让凌幻宸接近一点不确定因素，他赌不起。
“王上放心，大不了让云禾跟着我就是。”凌幻宸再抬眸时，眼神尽是认真，“我去比王上去，效果要好。”
虞曦明白他是指什么，“可是……”
凌幻宸突然握住他的手，“让我试试，虞曦，相信我。”
虞曦凝视他良久，终究松了口，“我就在隔壁。”
安置郎中的房间门外有众多侍卫看守，门窗更是用链条封住，就连屋顶都放了人。
铁链缓缓撤掉，房门敞开时，郎中坐在圆桌边，只抬了下眼，瞧见凌幻宸后略显惊讶，只一瞬便归于平静。
凌幻宸命人将门合上，只留云禾随同。郎中前两次见到他们还算客气，点个头当打招呼，现在已经当做看不见了。
“不知先生贵姓？”
房中沉默半晌，凌幻宸都要以为这人不会开口了，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哼。
“纪。”
“原来是纪先生。”凌幻宸绕到他对面坐下，“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让先生继续为清除蛊虫一事出力。”
郎中抬起头，嗤笑一声，“你们不怕我放更多的蛊虫来害人？不怕我救人是假害人是真？毕竟我可是奉冥族的人。”
“我们相信先生。”
郎中闻言一顿，别开视线，“我有什么好相信的，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罢了。奉冥族是被诅咒的族类，你这人真奇怪，从来没听过有人说，会相信奉冥族的人。”
凌幻宸示意云禾倒茶，继而悠悠道来，“在我看来，能不能相信，与他是何族并无太大关系，关键在这个人本身。我亲眼见先生救死扶伤，做不得假。侍卫有禀报白日里的情形，被百姓围攻，先生依旧没有做出半点伤害百姓之事。我想如果你想，那些百姓根本伤不到你。”
郎中摇摇头，脸上隐约有了点笑模样，“你这人真奇怪，你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吗？”
凌幻宸低头浅笑，“我当然知道，我想先生不知道，我是鲛人，自然深知被诅咒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是鲛人？”郎中讶然，“你就是传言中被送到幽城王宫的……”
“正是在下。”凌幻宸轻抿一口茶，“因此，先生的感受，我深有体会，可那又如何？族人的错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还是想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样子。”
见对方陷入沉默，凌幻宸继续道，“我想这几个城池的主上阁下也知道，我敢说如果将来要三城合一，幽王一定是帝王的最佳选择。我也可以和先生保证，倘若幽王将来称帝，一定能让奉冥族重见天日。”
来之前，他就想清楚了，能对付奉冥族的就是奉冥族本身。如果他能将此人收为己用，日后就算其他两城串通奉冥族生事，也能有应对之策。
郎中不确定的看着他，“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凌幻宸端起茶杯，“其实奉冥族也有很多只爱行医救人的良民，只是被族长的野心连累，才也跟着见不得光，他们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只听一声清响，两只茶杯碰在一起又立即分开。
“好，我信你。”
见他喝下茶，凌幻宸心中就有底了，“以茶代酒，敬纪先生能为王上效力。”
“纪云楼。”他放下空杯，“我的名字，殿下称呼在下名字即可。”
云禾替两人倒上瘾茶，退到一旁静候，亲耳听两人从一开始的试探慢慢聊成旧友般，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纪云楼自十六岁起便脱离了奉冥族，独自闯荡，在外行医救人。原因都是他不能苟同奉冥族族长的指示，不想修炼害人邪术，认为奉冥族需要发扬光大的应该是救人的本领，而非控制凡人。
因为要与凡人相处，他用假皮掩盖住奉冥族特有的印记，要不是这回偶然被人撕下，暴露了身份，他还是那个住在深巷里的古怪神医。
纪云楼正式投入幽城麾下，凌幻宸和虞曦商量过，等此事一了，他们便回宫，届时先安排纪云楼到太医院当职。
有了纪云楼的鼎力相助，送来的中蛊之人都能很快被治愈。可他奉冥族的身份依旧是荀州百姓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尽管官府着力压了又压，还是没能止住百姓们闹事。
“启禀王上，府衙内共计一百八十五名中蛊者，均已清除蛊毒。”纪云楼躬身禀报道。
虞曦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云楼了。”
纪云楼愣了一下，就听虞曦又道，“云楼让幻辰直接唤你的名字，难道本王唤不得？”
纪云楼看向凌幻宸，却见后者对自己无奈的笑了笑，此情此景十分噎人。
“王上当然唤得，此乃臣的荣幸。”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徐知府提着衣服下摆，着急忙慌的往府衙大门赶去。
虞曦见状，叫了个府衙侍从过来问话，“发生何事了？”
“回王上，荀州百姓堵在门口，嚷嚷着让交出纪公子，还他们的家人。”
百姓始终是忌惮官府，只敢在门口叫嚣，不敢闯进来，但即便如此也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见到纪云楼露面，百姓们的情绪更加高涨，甚至有人开始往院子里面丢东西。
徐知府焦头烂额，一边要忙着镇压，一边又不能真的伤及百姓，渐渐力不从心。
“都安静。”
只因为虞曦这一句话，周遭突然没了声音。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冷静下几分。他们不认得眼前人是谁，只知道应该是个贵人，不知不觉跟着信服。
待没有人再喧哗，虞曦才开口，“你们的家人都安然无恙，马上就能回家。他们之所以能够活命，都是因为你们眼前这位神医。”
在虞曦示意下，侍卫们将那些痊愈的人带出来，家人相见立马热泪盈眶，谁也顾不得初衷是来干什么的。
“纪神医是个好人呐，没有他，我们都得死。”
“是啊，我们应该谢谢纪神医。”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本来闹事的百姓们一改方才态度，齐齐向纪云楼鞠躬致谢。
纪云楼愣了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还是头一次，旁人知道他是奉冥族人的情况下还会对他说谢谢。
“你看，也没有这么难是不是？”
纪云楼回头看向凌幻宸，就听他继续道，“虽然人言可畏，但人们最终还是会选择相信亲眼所见，只要给他们看到结果，他们是会相信的。”
纪云楼点点头，再转回去时，面上已经挂上了一丝笑容。他走向人群前，倾听百姓们的道歉和谢意。
把剩余的事都留给徐知府和纪云楼处理，虞曦牵起凌幻宸的手，带着他往后院走。
“王上，我们是不是该收拾东西回去了？”
虞曦轻应一声，“嗯，回去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凌幻宸不解，他怎么不记得有什么急事，“何事？”
虞曦神秘的笑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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