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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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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一早,收拾完去苏州出差的行李,宋知朗随手翻了翻最近演出票务。

    前两周闲下来时,她约过庄以安一起去看话剧,但毫无大陆背景的庄以安在理解剧中的情节和段子上有很大障碍,完全没有办法沉浸在剧情之中。

    本周有彩虹合唱团的跨年音乐会,尝试着再约庄以安一起,但被拒绝了。只好在咸鱼上订了一张票,打算今晚留在上海,自己去听场音乐会。

    最近,沈煜陷在一个案子里,忙得焦头烂额。在过去一年的时间,沈煜对这个案子投入了极大心力,他消化了浩如烟海的卷宗材料,最终做出了一份对当事人极为有利的证据。他有着十足的信心和把握能赢下来。在整个诉讼纠纷代理的过程中,沈煜的出色表现也一直让委托人折服。然而,今天出的结果却有些意外,最终确定争议双方达成和解。跳出来看,这可能是一个符合当事人利益的结果,但沈煜的心理充满了不甘。

    趁着间歇,他在法院楼下有些心烦意乱地徘徊。这边的案子下午就能结束,沈煜琢磨着带团队去鼓浪屿一趟。

    不由自主地,他打开订票软件,查了查从厦门去苏州的机票。看起来,苏州没有机场,需要坐飞机先到无锡。

    “今晚要去苏州么?”沈煜发了一条信息给宋知朗。

    过了不多久,宋知朗回复:“在上海。”

    “我以为最后几天都在苏州。”

    “我晚上想在上海听音乐会。明天一早,再去苏州也来得及。”

    沈煜瞬间来了兴趣,问:“什么音乐会?”

    宋知朗转发了大众点评上彩虹合唱团的演出详情。

    “那今晚,在上海一起听音乐会好么?”沈煜心情豁然开朗,脚步都轻快起来。

    厦门的冬天温暖舒爽,比广州更清澈,一股久违的海风扑面而来,温热潮湿,还夹杂着淡淡的充满诱惑的海藻气味。他立刻通知秘书,订了一张从厦门到上海虹桥的机票,紧接着把机票信息转发给宋知朗。

    结束了厦门的工作,沈煜赶紧带着一行人冲到鼓浪屿吃了顿海鲜大餐,又在海边骑了一圈自行车。

    候机时,沈煜给宋知朗发了几张海边的照片。

    宋知朗回:“您真是珍惜一分一秒‘浪’的生活。”

    沈煜笑着回复:“刺激!“

    下飞机后,沈煜飞奔着赶到酒店办理入住,寄存了行李。在大堂和宋知朗碰面后,二人立刻冲去音乐厅,时间掐得一分不差。入座后的一分钟,音乐会开始了。

    中场休息,二人走出音乐厅,站在门口。

    宋知朗被这些亦庄亦谐,极富上海气质的作品所感染。

    她是发自肺腑的喜欢,甚至激动。对于音乐的创作,每一处唱腔的细节处理,每一个音符,每一句词,都令人觉得愉悦。这是一支有灵魂,有深度,且格外有趣的合唱团。

    沈煜站在一边,有些激动地晃神。忽然对宋知朗说:“真得太棒了!我的身体就像脉冲一样。”

    我也这样认为,宋知朗想脱口而出,但她并没有。她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人,聆听他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感受他的感动。

    那些浪漫的,真挚的,疯狂的词,和音乐回荡在二人的心中。

    散场时已逾十一点。音乐厅前都是主路,不太方便叫车,两人朝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商业中心走去。人行道极为宽敞,二人间隔了一米远,踱着步。

    “你来上海,是和同事一起来的么?”宋知朗见二人都不怎么说话,便决定先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沈煜回答:“没有。我自己一个人。”

    “所以,是有案子要在上海处理?”

    “没有。”沈煜感觉到宋知朗想问什么,他神色笃定,却也潇洒地说:“现在的我,去哪里,做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宋知朗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里又浮现修改备注名的事情,堵在那里。

    “我在飞机上看了你推荐的《爱乐之城》。”沈煜边走边说,凛冽的风让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怎么样?”

    “非常不错。”沈煜兴奋地点点头,他对宋知朗的推荐不曾怀疑。

    “看完了吗?”

    “还没有。”

    “看到哪里了?”宋知朗倒是有兴趣知道沈煜喜欢的部分。她在想,会不会那部分也是自己喜欢的。她接着问:“cityofstar听了么?”

    沈煜想了想说,还没到那里。

    宋知朗拒绝剧透。

    仔细想来,这部电影,还是宋知朗约庄以安一起看的。

    电影,用宋知朗热爱的音乐和颜色描绘了她内心中最渴望探讨的两个话题:爱情与梦想。

    电影结束了。她痴痴地坐在那里,觉得还没有结束。theend来得太快,让她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她甚至想坐在电影院里再看一遍。脑海里无限循环着着片尾男女主角的神情和那首钢琴曲……

    字幕出现,影院内的灯缓缓亮起,但她久久不愿离去。

    结束后,庄以安对宋知朗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办,好想跳舞哦。”

    而宋知朗回复的那一句话是:“怎么办,好想再看一遍。”

    这是一部情节很简单的影片。简单到,让你觉得像是读了一篇小小说。可这部小小说,却是极其完整的,真实的,充满着激情的。

    温度很低,二人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宋知朗一边小碎步地向前走,一边向沈煜表达着她对影片中色彩的运用的欣赏。那种复古的,有着戏剧张力的颜色和影调。

    二人开始回忆,导演对镜头的控制,画面的调度,不得不令人感叹每一帧都是如此精美。

    对于音乐的选择,宋知朗说在自己看完这部电影后,非常庆幸学过钢琴。换做以前,并不认为学钢琴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她曾经在机场候机厅的三角钢琴上弹奏过片中的主题曲,身边过往旅人皆驻足聆听,场面一度呈现了法式浪漫。

    只是,宋知朗没有办法继续描述电影中传达的,那种温柔的,充满爱意和希望的,那种拥有回忆并幸存知音的快感,让这首本来浪漫甜腻的曲子最终转为某种念想的寂寞。钢琴的音律,在男女主角眼神和情绪的控制中,有些伤感。有些时候,不禁让人感叹whatif

    宋知朗深爱着这部影片对于梦想的诠释。虽然,她已经过了热爱心灵鸡汤的年纪,甚至不再谈起当年幼稚和虚无的梦想。但她仍然羡慕,甚至嫉妒这种怀揣梦想的人。

    此时此刻,它是不是又被唤了出来?

    就像林语堂说的:“梦想无论怎样模糊,都潜伏在我们心底,使我们的心境永远得不到宁静,直到这些梦想成为了事实。像种子埋在地下,一定要萌芽滋长,伸出地面,寻找阳光。”其实,没有实现,也没有关系不是么?最起码曾经拥有过。

    每次谈到电影,宋知朗便能娓娓而谈,笑逐颜开。沈煜偷偷地看着她,她的表达是如此自由,令人陶醉。

    他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揪住宋知朗大衣一角,打断了刚才兴致勃勃的电影话题。他面色极为严肃,但神色却略有内疚道:“宋知朗,我想问你个问题。”

    宋知朗骤然一惊,她不确定沈煜要说什么。

    沈煜的手很快缩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什么问题?”宋知朗向后退了一小步,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沈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立在风中,嘴唇微张,又紧闭。最后鼓起勇气问:“就是,有可能,我们……”沈煜有些吞吐,一字一句像是没有背熟台词一般,紧张,犹疑。“我们可以达到完全坦诚交流的地步吗?”

    宋知朗听清了问题,但并不确定沈煜这个突兀的问题从何而来?

    沈煜没等宋知朗回复,拿英文说:“evenit’sverysensitive,stupid,orevenheartbreaking”他甚至无法用中文说出这些词,每一个词说出来都很残酷。

    之后,他些许试探,些许黯然地补充道:“even,attheriskofbreakingsomething”

    见着他伫立在风中的样子,宋知朗也停在原地:他到底想问什么呢?

    她的脑中迅速重现了沈煜问的问题。这种警觉是天生的。毋庸置疑的,沈煜在此设了一个局,出了一道听似简单实则颇具深意的问题。她立刻意识到,沈煜想问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了。

    可是,太难了。对于今天,对于此时此刻的宋知朗而言,这个问题超纲了。

    她的任何一句回复,都有可能在第一时间成为沈煜嘴里敏感的,欠考虑的,令人心碎的话语。接踵而来地,很有可能是尴尬的沉默,苍白的解释或干瘪的掩饰。

    停顿半刻后,她随意地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手插在口袋里继续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她试图打破这个尴尬,半开玩笑地说:“此处有坑吧”

    沈煜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宋知朗调整了步幅,等着沈煜跟上来,并肩而行时,缓缓地说了一句:“坦率地说,我觉得短期内达不到。最起码对于我而言,很难。毫无保留地坦诚交流是会付出代价的,而我现在没有准备好。两个人的关系,能够一直维持,需要很强的控制力和分寸感,不容易。”

    见沈煜仍不言语,宋知朗接着说:“举个例子。”

    她脑中不断地筛选这个例子,话明明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可是,说好的坦诚呢?

    “有一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那天你截图我们俩的聊天记录,然后我看到了你把备注有进行修改。我当时盯着截图,内心其实是非常失落的。失落的点中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我没资格和勇气去讨伐你。而我却不得不装作完全没看见的样子继续我们的对话。我不愿意在感情中示弱,表现出不成熟的矫情,或者说在这样的感情中给对方造成困扰,因为,如果我不说,这事情就翻篇儿了。如果我说了,就像现在,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宋知朗鼓起勇气,一吐为快。

    “所以,你还是入坑了。”沈煜在一旁叹道,他的表情很神秘,神色却舒缓不少。

    坑,是自己跳的。跳进去之后,就觉得自己真是傻。宋知朗忽然觉得这人的口气怎么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些咬牙切齿:“bychoice!”

    “还是这么默契。”沈煜在一旁低着头,眉头皱起。

    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宋知朗也是豁出去了,把最后想表达的,一股脑都送了出来。“从另一个层面,我必须期待两个人偶尔的直言不讳,evenitisverysensitive,stupid,orevenheart-breakingattheriskofbreakingsomething…它让我觉得有“不可替代性”,会升华。ummit’shardformetosayallthat”

    “iamreally,reallygladyoujustsaidit”沈煜又一次停住了脚步。他心中有愧却一直无法坦言。良久,喃喃自语:“itkillsmethesedays也给了自己反思的机会。”

    所以,总算轮到沈煜方开始陈词了。宋知朗想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煜的步伐和语速都很慢,生怕宋知朗跟不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我曾经把你写在我的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里,说,对szl,相见恨晚。”

    “然后,有一天,杜欣发现了。也知道了你是谁。嗯……我女朋友杜欣。所以,这么多年,她偶尔会打趣问,会不会对你念念不忘。嗯,然后,出于懦弱,出于恐惧……这次你回国期间,做了一个如此扭曲的神操作。以为能……现在看,愚蠢,以及可笑至极。”

    他有些释然地呼了一口气,空中顿时浮出一丝薄雾。“不过这可能也是命运的安排吧,让我们尽早直面,走向升华的可能。”

    他跃至宋知朗的前方,迫使她停下脚步,然后注视着宋知朗那双明亮的眼睛,很诚恳地说:“至少发的那一刻,我是真诚和不设防的。”

    “我当然知道。”宋知朗表示理解地微笑。

    “但是看过之后,你还能跟我对话,我觉得太幸运。whatdidido”沈煜的懊恼是真实的,无需掩饰的。

    宋知朗丝毫没有犹豫,她抬起头用极为坚定的眼神,对视着沈煜,说:“不会,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停止我们的交流。”

    “对,就是有那么一个时刻,我还是能抽离出来。我对我们感情达到的高度和默契度还是有信心的。”沈煜也用同样坚定的口吻说着。“我觉得无论换成任何其他形式的,都不会有实质影响。”

    “所以……”沈煜刚说出两个字。

    “所以,你和杜欣属于长征啊?”如果宋知朗没记错,杜欣应该是公共管理学院的学妹,大约小两届。和杜欣有过一面之缘,主要是因为她本科入学时有参加过广播站的面试,而当时在大院广播站当编辑的宋知朗参与过对她的面试。小姑娘很是文静,英文发音也的确不错。宋知朗大三学业繁重,辞去了大多数社团活动。而杜欣正式担当英语播音时,宋知朗已经离开了广播站。后来,的确是见过沈煜骑自行车带她穿梭在校园里。

    沈煜不否认。

    宋知朗定住,仰起头,用怄气的口吻说道:“well,ifthatmakesyoufeelbetter,foryourreference

    沈煜竟然大笑起来。他忽然觉得,两个人把整件事情说透的过程,甚是有趣。宋知朗的态度有些叛逆的谐谑,弄得他也想去开些不恰当的玩笑:“嗯,道德上,肆意鞭笞我吧。法律上,是不受保护的。”

    “不是,等等。所以,是什么触动你思考这个问题来着?”一个坑挖的,直接让宋知朗毫无准备地招了供,事态的发展,怎么会是这样呢?

    “就是这个事情。”沈煜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回到。

    如果沈煜真是因为这个具体事件产生的思考,不得不说,这种默契真是太惊人了。两个人在完全不知道对方思考什么的时候思考并困惑了同一个问题。

    在没有被严刑逼供的前提下,能让宋知朗吐露这份心结,沈煜这一手也是相当之高。宋知朗觉得自己傻的没边儿了。

    “但是~如果我不说,你今天会坦白这件事情么?”宋知朗这句话问的,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只要你接腔,我就会展开的。”

    “早知道我就不举例了。”作为这场斗智斗勇游戏的输家,宋知朗连复盘都不知从哪儿下手,她感慨自己的双商不在线。

    “说出来心情好点儿了么?”沈煜胜之不武,安慰道。

    宋知朗蹙眉,一脸没好气地叹道:“要是你的坦白局,我现在心情应该会更好一点。”

    望着这张单纯而坦率的脸,沈煜心里有点儿窃喜,又有点儿伤感。再次意味深长地安抚道:“知足常乐啊。”

    回到酒店,二人走进电梯。上行时,沈煜忽然忍不住问:“要不要一起看完《爱乐之城》?”

    宋知朗莞尔:“这部电影,你只能自己看。”

    刚一回到房间,宋知朗主动发去一个微信:“今晚很开心,明天继续聊。”

    “很棒!”“非常棒!”“超级棒!”沈煜连回了三个感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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