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七字法则
隔日，蒋琴捧着鲜花锦旗登门，言语中的激动让人觉着下一秒她就要掏出挂鞭庆祝自己重获新生。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儿子现在也不出去野了，每天安心学习。”蒋琴捧着江洛的手，鼓囊囊的红包拼了命往江洛怀里塞。
陆霖冷着脸伸臂隔开两人间的距离，江洛这才得救。
“这些都是我们应该的，但您真觉得蒋坤变了么？”
蒋琴被这话问的一愣，自己儿子明明乖巧得很，怎么就不算变了？
蒋琴的神色变化被江洛尽收眼底，这也算他意料之中：“换句话说，有问题的不是蒋坤，是您。”
“我？我怎么了，小坤觉着我对他不好吗？”
“不，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江洛耐心解释。
“正是因为您过于溺爱，蒋坤才会如此脆弱。”江洛说着，蹙了下眉“脆弱到，没法接受您谈恋爱。”
一片死寂，蒋琴满眼不可置信的瞪着眼，什么时候对自己儿子好都成了错了，简直不可理喻。
江洛说：“我知道您现在一时难以接受，但蒋坤这个状态，早晚还会出问题。”
一听到自己儿子可能再出问题，蒋琴一下子急了。江洛给蒋琴讲了一个方案，只是蒋琴越听，面色越难看。
“不行！这不是骗小坤吗？”
江洛有些无奈道：“但这是我们能想到唯一一个既能拉近您与蒋坤距离，但又不会影响你们感情的最好方案了。”
“或许您可能接受不了，决定权在您。”江洛把红包塞回蒋琴手里“而且蒋坤也是真的热爱篮球，我们不觉得那是在荒废学业。如果孩子成了个单纯的考试机器，纵使光鲜，您觉得他会真的快乐么？”
蒋琴掐着掌心，指甲都要陷进肉里“成，只要能让小坤变好，怎么都成！”
“但有一点我们希望您能明白，从现在开始，您需要改变自己，如果您真的爱他，就要给蒋坤空间。至于那件事，我们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您该去做。”
蒋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霖的话堵住。
“蒋坤已经是个具有独立自主意识的成年人了，你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他。”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蒋琴把红包轻轻搁在茶几上，回过身时眼中的泪滑了满面。
原来自己儿子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自己真的给他太大压力了吗，陆霖的那句话像是按了回放，一遍遍在脑海中将她凌迟。
“小陆，下次说话注意点。”
这是江洛第一次提陆霖说话的问题，七字法则在他面前他可以不在意，但在旁人面前，陆霖的话只会伤人心。
陆霖垂着头，语气闷闷的“恩”
“不是在埋怨你，但说话要讲分寸。”
江洛这一天也够忙的，给委托人做思想工作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个让人操心的下属。忙就忙吧，谁让他乐意呢。
扯着人在沙发坐下，陆霖耷拉着脑袋，活像个受训的孩子。
江洛问“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总挨打么？”
陆霖摇头。
“因为不会说话，最近还算好了，之前三天两头挂彩，你不信可以去问祁文。”
“我之前比你还不会说话，你好歹话少。原先我刚接委托的时候，被人打惨了。”
对于把黑历史放在台面上讲这件事江洛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一看陆霖的样子，又觉得其实说了也没什么。生活么，不就是吃一堑长一智，挨打不丢人，丢人的是挨打后不知悔改。
那是江洛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婆媳矛盾，儿媳妇是个丁克，婚前跟丈夫商量好了不要孩子。丈夫同意不代表婆婆乐意，成天埋怨儿媳妇是个卸不出货的货车。
当丈夫带着神伤的妻子找到了江洛，钱也给了不少，但当时江洛是怎么处理的呢。
江洛直接说了一句，‘那你们离婚不就好了？’还十分乐于助人的表示可以免费提供法律援助。
气的丈夫拍案而起，暴揍江洛一通，把调解所里能拆的都拆了，钱也没要回去，说给江洛留着当医药费。
其实这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婆媳矛盾是个亘古不变的话题，谁都可以说一句那你们就离婚呗。话说出口简单，但离婚也只能是逃避问题，谁也没法保证再婚时会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况且劝新婚夫妇离婚，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很明显，那时候的江洛不仅自掘坟墓，还顺手掘了周边一圈的坟墓。
缺德，缺德至极。
最后那对夫妇还是离婚了，纵使丈夫对妻子情深意切，妻子最后也没妥协下来生孩子，人性就在那明晃晃的摆着，生了孩子说不定还会徒生事端。
自那之后，江洛也长了记性，不过碰壁也不是碰一次就明白不能撞墙的。这种教训在一次接到一个单身爸爸的事件时，就显得格外深刻。
单身爸爸表示自己跟孩他妈离婚后，由于互联网公司高强度的工作时间，对带孩子实在分身乏术。在江洛这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完美独立优质的好男人形象，江洛有一瞬间真的觉得他蛮不容易。
江洛建议单身爸爸找个女朋友，委托人表示不想让孩子伤心。
于是江洛又建议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委托人表示孩子太小不想让孩子失去父爱。
找保姆，不行，怕保姆虐待孩子。
复婚，不行，离婚了不可能再复婚。
父母帮忙看管，不行，父母在国外旅游，不想麻烦父母。
江洛每天提出一个建议，委托人每天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回家，第二天又来抛出新的问题。
到最后江洛也看出来了，找事，纯找事的。直到江洛都装不下去了，单身爸爸才说出目的，当时直接惊碎了江洛三观。
他说：“其实我是个gay，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而这个人的确是弯的，孩子也确实有，事业什么的也不是瞎编的。
那天江洛回了句：“能被你喜欢，我很悲哀。”
男人挑眉“嗯？”
江洛笑着霸气回怼“不只是因为被你喜欢，还为你的父母、儿子、事业单位、和被你骗婚的妻子感到悲哀，因为你这样的人渣根本不配活着。”
装直男骗婚、衣冠禽兽、撒谎成性，桩桩件件简直令人发指。江洛说完，那人露出本来面目，张牙舞爪的就要掀桌子。
从前被打，是因为江洛不会说话，江洛认了。要是被这么个人渣打了，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你可以砸，如果不想进局子的话，或者说你想让整个互联网都认识你这张丑恶嘴脸？”江洛指了指墙角的监控，语气淡然，说出的话激的那人骨寒，忙不迭的逃了。
男人走后，江洛心里松了口气，那监控都坏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要不是那人心虚，只要稍微看几眼就能知道真相。
对于这种，江洛心中也是颇感无奈的。但破事调解所就是这么个地方，普罗万象，什么人都有，什么狗血奇葩事都能遇上。
好在他在两年间的时间里长了经验，受过教训，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有些话不是不能不说，要对该说的人去说。”
陆霖起初听着江洛讲这些糗事还忍不住发笑，直到单身爸爸那块，眉心烙着个深深的‘川’字。
“你刚才说的那话，是没错，但你要去想。”江洛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蒋琴是什么人，把儿子看的比命还重要，你说她害了自己儿子，她接受不了。”
知道陆霖上道，江洛循循善诱“但你换句话说，你说她做的没错，但她的做法太偏激了。换了个说法，听着就不一样了。”
陆霖满心满眼都是江洛从前怎么受过那么多委屈啊，早知道早点来好了，边想边分出一缕心思听江洛说话。
其实他不会讲话这点，江洛四年前就提醒过他了，但他只学会了少言多行，一开口还是尖酸刻薄。虽然当事人江洛已经不记得那档子事了，但陆霖还是乖巧听训。
两人已经很久没在球场见过蒋坤了，大概是从自从蒋坤‘迷途知返’后，就没见过了。
等再见面时，蒋坤满脸兴奋向着江洛和陆霖分享喜悦。
“你们知道吗？我妈这几天突然特好，主动让我出来打球，还给我买了新手机。”
蒋坤嘚瑟着手上的最新款手机，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不挺好的。”江洛笑了笑。
蒋坤脸上突然有些颓丧“就是我妈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总是偷偷哭。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告诉我。”
江洛与陆霖对了个眼神，没吭声。
蒋坤神神秘秘的低声说：“你们说，我妈这是不更年期了？”
江洛被逗笑，轻拍蒋坤的头“去去去，别瞎扯。”
“反正我现在心情不错，正好期末考个好成绩让我妈高兴高兴。”
“走啦陆哥，打球去。对了小洛哥，我要喝可乐！凉的啊！”
“快滚，自来水喝不喝啊。”
蒋坤揽着陆霖的背，回头冲江洛呲了呲牙，看着青年和少年的背影。江洛有些无奈地勾着嘴角，嘴上说着快滚，身体还是去买了几瓶冰可乐。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蒋坤喊他‘小洛哥’而不是江哥，明明他比陆霖大，这么喊下来倒像是被降了辈分。
问蒋坤，蒋坤每次都说江洛长得显小，像二十的。江洛确实吃这套，一来二去也就默认了。
可乐开罐的气泡声令人满足，蒋坤刚与陆霖打了半场下来，浑身是汗。自从回家了之后，他的身心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蒋坤手上捧着可乐，心事忡忡“小洛哥，陆哥，你们说我要是天天打球，我妈会不会失望啊？”
“你是为你自己活的，还是为你妈活的。”
陆霖习惯性脱口，说出来才觉得不妥，看了眼江洛。江洛也在看他，不过没什么异色，陆霖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掀起衣服擦汗。
捏着衣角还没抬起手，江洛就递了张纸巾过来。
柠檬味儿的，跟江洛的沐浴露一个味道。
“你陆哥说的没错，学习也好，打球也罢，都是为你自己。”
少年横在长椅上耍赖“哎呦，可是我觉得好难，我又想让我妈高兴，又想追求我喜欢的。”
“那你要明白这两点对你的意义，为什么不能折中呢？”江洛顺手露了把蒋坤有些湿润的发丝“况且学习好又会打篮球的例子，不就在你身边么？”
陆霖适时补充“我爸也不同意我打篮球，他觉得那是玩物丧志。”
“那陆哥怎么做的？”蒋坤一骨碌从长椅上爬起，眼神晶晶亮的。
“用成绩证明自己。”
江洛觉得七字法则在陆霖身上打破了又没完全打破，前面那话没问题，后面那话怎么听着那么像装逼呢。
“就像你陆哥说的，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爱好，但在这个过程中，你需要付出比常人多十倍以上的努力。”
少年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陆霖接过江洛的话“因为你所选择的，本身就是两份，想要都拥有，就只能更努力。”
江洛有些欣慰，陆霖终于会说人话了，七字法则向着打破又进一步跃进。
蒋坤恍然大悟，少年身上的韧劲是江洛认为这个时期最宝贵的品质。只是蒋坤还是没法完全理解，学习、打篮球，他都会，但是折中真的很苦恼。
陆霖自‘会说人话’后，像是按了什么神奇的开关，从勉强会说人话演变成彻底会说人话。
他说：“你要跳出来。”
“你现在的生活太舒适了，你得有个目标驱使你进步。”
比起江洛，蒋坤很明显对陆霖的话理解程度更高一点，或许这就是追星效应。
到最后，江洛都插不进去话了，他就记得陆霖说过一句。
“从前我也不学无术，直到遇见那个人，我能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那个人。”
江洛想，那得是多么完美的一个人啊，能让本就优秀的一个人更优秀。
蒋坤问陆霖那人长什么样，陆霖摇头不语。蒋坤问陆霖那个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霖说：“像一束光。”
不知道是不是江洛太自恋了，他怎么总觉着陆霖说这话的时候在看他呢。想想也不可能，自己除了钱包光，剩下哪还跟光有半点关系。
况且，他之前也没见过陆霖吧，那就更别说治愈救赎流了，他顶多算阴差阳错招到了个特别完美的员工。
蒋坤这一下午没怎么打球，净顾着聊天了，不过确实悟了。俩人送蒋坤回家时，蒋坤神采奕奕地挥手再见，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