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章 峥嵘

    马车再次在青石路上咕噜作响，抽打马匹的声音一声声响彻林阮阮耳边。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大哥说过了，大哥把马车调出来给他们。

    外面是在风雪中赶路的林覃，车厢里是心急如焚的林阮阮。

    是时候了。

    舅舅多撑了两年，那次林覃从宫里出来后，不仅将她的解药悉数带来，还给舅舅带了好多上好的补药。

    补药让他多撑了两年。

    可饶是如此，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林阮阮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来。

    在茫茫雪雾里赶过去，卢闫作为回京复述的外放官员，离他们位置不远，这两年她经常来这府上。

    所以轻车熟路的来到徐景湛屋子前。

    卢闫满脸疲惫，眼神已经黯淡下来。看胡子拉碴的，估计在舅舅床前寸步不离很久。

    “你们两个赶紧进去吧。”

    林覃冷着面色，嘴唇微抿。面上显不出什么，可是林阮阮感觉得到他的情绪。

    那种难过和无措。

    今天天气较好，太阳出来晒的挺好，天气虽冷，但到处都是暖阳，看着人心里舒坦。

    现下外面已经近黄昏，红日肉眼可见的一寸寸西落，满室光线柔和。

    今天难得的窗子打开，外面的夕阳照进屋子，落在地上。

    也照在了徐景湛的脸上。

    苍白的，带着些许死气。

    “林覃，这两年多亏了你，我多活了好些日子，但这具身子已经不行了。”徐景湛目光先是放在林覃身上。

    当面不知道姐姐有产子，白白让这孩子受了好些年的苦。

    “我走后，阆中有一些人，会得到指令听从你的调遣。”

    气若游丝，徐景湛说的很小声，林覃要伏在他的床前才能听清楚。

    “你万万不可懈怠，无论学问还是武学高堂凶险，本就比别人少几年学，你若再不努力，这朝堂庙宇，容不下一个你。”

    “舅舅对不起你，应该早些来找你…”

    目光透过林覃，看向了记忆深处的姐姐，依旧一身海棠红长裙，站在他面前笑脸盈盈。

    林覃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干哑的让他说不出口。

    徐景湛眼皮子耷拉下来，明显力不从心，手指向林阮阮。

    林阮阮上前垂头听着，手摸向林阮阮脑袋，从上到下抚摸，“你再过来些…”

    凑到徐景湛跟前，林阮阮听见他说：“我知晓你不是普通人，或者说本就不是人。”

    “可是？”

    眼睛盯着林阮阮，想要她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舅舅，我…”胸腔处传来隐隐作痛，林阮阮捂紧胸口，竭力说道：“是的舅舅。”

    瞳孔微张，徐景湛并没有什么意外，仿佛早就猜到。

    “舅舅拜托你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求你，求你别抛弃这个孩子…”

    声音太轻了，或者说林阮阮太疼了，耳鸣起来，只能分出所有心神来听徐景湛最后的话。

    “别抛弃阿覃。”

    林阮阮听见了。

    听见最后一句别抛弃阿覃。

    然后徐景湛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也没有了。

    最后的目光看向门外立着的卢闫，嘴角处是淡淡的笑容。

    那目光温柔、缱绻的看着自己的爱人。

    那个人曾经炙热的爱着他，如今他却要先行离去。

    如果，如果早一些遇见这个人。

    如果，没有浪费那些生气的，离别的时间。

    我就会多爱你一分。

    卢闫就站在那儿，没有回头。一动不动，仿若要站到天荒地老。

    夕阳西下，房间里成了被夜色笼罩着的空间。

    昏暗，狭小，甚至有点逼仄。

    所有情绪压抑在人们心中。

    不知是谁发出了呜咽声，悲泣在这个地方蔓延。

    卢闫那高大的身躯似乎得到了什么指示，一点点垮下来。

    然后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那声音从小声，一点点变大。

    似乎想要唤醒屋子里的人。

    可是没用，除了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就只有一片安静。

    卢闫没有回头。

    因为徐景湛说过，别回头。

    在黎明初晓前，卢闫跪在那里，从没回头看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