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杏出世(十二)
汤杏离开的第十天, 谷梁君昱就跟枯萎的花草一般,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变化, 可心情的低气压却深深感染了众师弟们,往日里不少烛阴派的小弟子们最怕的就是被长老们外派下山协助极为高阶弟子执行降妖除魔的任务。
如今恰逢妖孽肆虐的乱世,人类少有的团结没有战争,人与妖魔却病革互兴。
小弟子们时而会听到归山的几位师兄感慨山下的硝云弹雨, 炮火连天,一些偏远的, 皇家因太远而手也摸不到管不到的小村落山角荒野地区, 灾难不断,妖孽画地为王,生活在那儿的人类可谓是过得兵荒马乱, 随时要担心自己是否下一秒就成为了鬼祟或妖怪的食粮小菜。
天下局势已经成为了种族之间的战争,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齐心协力。
但也侧面说明了妖魔鬼怪于人类相比,甚是强悍。
可现在大家宁愿随着高阶子弟下山历练, 也不想每天担忧是否会被选中去给谷梁君昱送饭。
当然事实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比如谷梁君昱大发雷霆心情一烦就用内力把人弹飞出去又或者是刻意刁难的, 而是给他送去的饭菜第二天原封不动的还摆在那儿。
知道这情况后的朝夕师傅会化身为笑面修罗,某次特意去谷梁君昱房里打算劝解, 但似乎没有成功。
于是, 这个光荣的使命就交给了他们这群小师弟们!!!
“谷梁师兄, 这个……今□□夕师傅特意交代了厨子做了些你爱吃的。”
谷梁君昱正把玩着自己的剑, 看也没看一眼桌上的饭菜便轻轻‘嗯’了声, 很是敷衍。
“……”
被恐惧所占领的小师弟慌乱地决定把谷梁君昱今天在房间里磨刀霍霍的事情报告给掌门。
可掌门却极为淡然地轻轻一点下巴, 便让他退下了。
一炷香后,钟山之巅发生一起大爆破,天摇地晃。
山里的烛阴派弟子们骚乱起来:
“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妖怪打上来了?”
“真的假的,现在哪家妖怪那么横敢直接上钟山造次?!”
烛阴派弟子言语交叠,众说纷纷,慌忙地取出自己的佩剑,打算随时抵御外敌。
此时,一名弟子的声音拔尖的突出众人的高亮嘈杂的议论声,指着还冒着一团烟雾的爆炸处的上空惊叫道:
“快看!在那里!那是谷梁师兄!”
经过这弟子的引导,其他人也纷纷回头看过去,有的眼力好的直接又叫呼出声:“啊!在谷梁师兄对面的是朝夕师傅!”
被某个弟子一提及,大家也都认出来这两人分别是谁,只是大家却比原先更加惊讶了。
只要是烛阴派的弟子,就无人不知这俩师徒的关系,真是好得亲密无间了,说通俗一点儿就像是穿一条裤衩儿的关系,左手与右手的关系,天塌了都不可能打起来的!
今儿个不知是吹来了什么妖风,把这对师徒搞得打起架来,还轰掉了一座楼,仔细瞧瞧,那正是谷梁君昱内室旁的一座藏书楼,天灵阁。
藏书阁的构建是最为坚固的,为的就是储存烛阴派的内部书籍还有一些野史,且楼外四周布满了阵法结界,一般人还近身不了更别说破阵,而把这楼轰得只剩半截残垣更是天方夜谭!
可如今大家却亲眼见证看到了这场天方夜谭!
这也让烛阴派弟子们了解到这对师徒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变态,朝夕君子作为当年西风峡胜利一方,在江湖中已然被人称之为年轻人中的天下第一,而他的徒弟谷梁君昱虽然没参与过什么大型战势,却也闻名远播,多次下山除魔卫道已经是不少百姓口中的再世神仙。
硝烟之中的二人,并没有被打扰到,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镇定。
李簌单腿立于残垣某块凸起的边缘,身后的剑并未出鞘,五指间却残存着光烟,五指张开,指尖里扣。
谷梁君昱眉宇微蹙:“……师傅。”
李簌冷笑一声:“我没有你这等孽徒,为了一女子,如今竟这般颓废,为师这些年来都是怎么教你的?”
谷梁君昱垂眸,似乎有愧:“……我很担心她,她走了那么多天都未回来。”
“荒唐!如今天下战乱纷飞,妖孽侵略人类的领域猖狂肆惮,你却只顾着
儿女情长?”
谷梁君昱听着感觉有些刺耳,反驳道:“师傅,在我眼里,天下的安危与杏的安危并无冲突,徒儿不明为何师傅对儿女情长如此抵触!”
“你——”
李簌气得语塞,挥动长袖手中凝力,一道掌风犹如利刃一般自主伸长朝着谷梁君昱袭去!
谷梁君昱长剑出鞘,银光一划,往后划退一段距离,脚下屋顶的砖瓦都被掀了起来,成了阻力,这才勉强才抵挡下这一拳风,剑撑在被掀得乱七八糟的屋顶上,半跪在地,轻喘起来。
朝夕君子的灵力太强,饶是谷梁君昱这被诩天生灵血覆体的人才都很难招架。
“师傅,你一定知道去黄泉的方法对不对?”谷梁君昱没打算动手,只是站在原地继续追问。
“知道,又如何?”李簌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谷梁君昱微微一怔:“……”
李簌:“这个世上,如今有能力且知道如何帮助你去黄泉路的人,只有我,还有那祁连山上的兔子。”
谷梁君昱:“……”
李簌又道:“但你休想动些歪脑筋。”
谷梁君昱目光闪烁,似乎暗自下了个决心,撑着剑站起来,长发因为战斗已经有些狼狈凌乱,鼻子上也有层淡淡的墙灰:“师傅,您当真不肯帮我吗?”
李簌不置可否。
谷梁君昱垂眸咬牙,将剑一掷,插入屋顶小半截,一撩衣摆,对着李簌,下跪行弟子之礼,语气铿锵有力,坚定不移:“师傅,恕徒儿不孝,这一次,徒儿要忤逆您的意愿了,若是惹了师傅生气,徒儿定当来世再报!”
李簌一愣,原本冰凉的脸有些失态,有些慌神,一时无言。
谷梁君昱未听到师傅的回应,却也心意已决,起身拔剑,空中一个旋身朝着烛阴派大门外飞去。
李簌回神,神色有些意味不明,朝着下方的弟子下令道:“把他给我追回来!”
众弟子听到朝夕君子第一次那么愤怒的下令,心底有些慌得发颤,不敢违逆,抄着家伙往下山的方向跑!
李簌望着一群群烛阴派弟子追击下山,自己却没有动的意思,愤
怒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自空中降落于谷梁君昱的内室门前,回头略有深意的看了眼。
围墙之内,有一颗杏花树,几根花枝,蔓到了墙外头,争奇斗艳,灼灼其华。
那被毁成废墟的天灵阁旁的几颗古树后,传来一人的声音:
“朝夕君,你这是何苦?”
李簌不回头,自是知道来人是谁,淡淡地说:“不这般,我还真无法过我自己心里那关,就这么放任他落入你们魔教的手里。”
树后的人影闪现,出现在距离李簌不远处的地方,腰上一把短刀闪着利光,没有刀鞘。
“朝夕君真是为谷梁君昱操碎了心。”
“你又何尝不是呢?”李簌轻笑一声,“薛柠,如今我将他交给了你,你便是给我拼了老命,也得给我将他好生照顾着,让他安然到达那只兔子身边,懂?”
薛柠:“……嗯,师傅……”
李簌:“你还算是有良心,知道此刻叫我一声师傅。”
薛柠沉默着,不再看李簌,转身离去。
此次一别,再见殊途。
李簌望着那支钻出墙头的杏花花枝,抬手一挥,花枝断落,摔在地上,几朵花瓣散开。
抵触儿女情长?
……他必须抵触,不得不抵触。
……
‘谷梁君昱是我的徒儿,纵使他于我相差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我也依旧当他如我自己的孩子一般,这整个烛阴派的弟子都是我的孩儿,我这当父亲的,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年纪轻轻就夭折。’
‘所以,我让你将谷梁君昱带走,只要他能活下来,即便入了魔教又如何,只要他能活命。’
‘如今能救君昱的,此间只此有他,逐劾。’
薛柠一路追赶着谷梁君昱,心中想起李簌的话,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