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途（一）
汤杏跟着这对师兄弟一起回钟山，这烛阴派真是不听不知道, 一听把她这鬼都吓一跳。
烛阴派承包了着整座山, 闲杂人等一般不敢上钟山来造次。
这是为何, 只因这钟山由半山腰处就已经被钟山的各路大仙们不下了天罗地网的机关陷阱。
不过这些汤杏都是听说的，毕竟她目前还在前往钟山的途中，坐在薛柠被谷梁君昱武力胁迫而用银两买来的马车上头。
而以上那些钟山的知识, 都是此刻薛柠自己主动来和她介绍报备的。
汤杏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古怪，虽然薛柠现在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是君柠姐的前世，但没想到连性别都不同，性格更是一龙一猪。
毕竟君柠姐为人热情而且勇敢，这个薛柠……真是又怂又薄情，有时候狗腿得让她心生敬畏。
汤杏甚至认为那天夜里的飘逸潇洒少年的形象，是她自己脑补的。
“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心来告诉我？”汤杏的概念里, 他是不会有这份闲心的。
薛柠委屈泪目道：“师兄自己耍帅不愿意说, 让我来告诉你啊！其实我觉得师兄这个行为简直多此一举, 杏姑娘你都跟着我们两人一起回钟山了, 这结界和机关自然就不是问题了嘛！”
汤杏：“……”
你别哭了，这个表情看了真的很想打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一朝变身成了死神的缘故, 愈来愈有暴力倾向了。
不过——
汤杏忍不住隔着帷裳看着谷梁君昱朦胧的身影, 耳边交错着马蹄声, 心跳声渐渐与之变得合拍。
这个家伙，不坦率这个毛病真是跨越轮回都改不掉呢！
汤杏兀自笑起来, 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丝迷茫。
程君昱、谷梁君昱, 明明是转世与前世, 灵魂明明是同一个，性格上也有那么偶尔会相似的地方。
可她有时候总觉得，无法真的将两个人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经过进入幻境救人这一回后，汤杏觉得自己确实是真的非常担心谷梁君昱的安危的，可到底是因为他是谷梁君昱，还是因为他是程君昱的前
世呢？
其实，汤杏是有过那么几个小时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甚至觉得自己这样算不算同时喜欢上两个人了。
可是，随着这些天赶回钟山的相处，汤杏也渐渐放下了这一份没必要的纠结。
因为无论是谷梁君昱还是程君昱，都是君昱。
她汤杏喜欢的，就是他的灵魂，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
……
想到这儿汤杏又看了眼他骑马车的身影，不经烧红了脸。
这时候薛柠又开始跑出来作怪了，突然非常大声地关心她道：“杏姑娘你的脸突然好红啊，难道是近日赶路染了风寒？”
汤杏瞪了薛柠一眼：“……没有！”
马蹄声散，马车停下，谷梁撩开帷裳钻进来：“着凉了吗？”
汤杏摆手道：“没有啦……”
谷梁君昱伸手贴上她的额头，衡量了会儿，瞪了薛柠一眼：“闲的？没事找事！”
汤杏：“……”
薛柠的眼泪收放自如，“呜呜，师兄你干嘛对我那么凶，对杏姑娘就那么温柔，好歹我俩同床（窗）那么多年哎呦——”
“找死？谁和你同床？”谷梁君昱一脚踹上薛柠屁股将他踢下马车，把马鞭丢给他没好气道：“你，滚去驾车，我累了。”
薛柠泪眼汪汪地接过鞭子，爬上马车，乖乖地赶路。
汤杏望着他瑟缩的背影，心中不甚感慨，怪不得转世之后君柠姐是做导演的，这辈子真是戏精啊……
但，不管怎么说，看着这辈子的薛柠，都很难把他和君柠姐联系在一起啊。而且，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他不愿意亲力亲为去幻境救人了，要是她也肯定不乐意吃那么多苦去救一个总是暴揍自己压榨自己的师兄啊。
汤杏收回目光，看着坐下的谷梁君昱道：“虽然可能我的建议没什么必要，不过你以后还是……别老是这么对薛柠吧……稍微，温柔那么一丢丢，一丢丢就可以了。”
不然你下辈子真的要遭报应啊。
以前就觉得他挨打挺活该的，这回见识到前世，觉得简直就是因果轮回。
谷梁君昱没有接她的话，反问道：“你真是阴间的鬼差？”
汤杏顿了顿，木讷地点头：“虽然这可能这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真没骗你。”
谷梁君昱沉默凝视她。
汤杏被他的沉默搞得有些尴尬，突然感到有些神奇，明明在现代的时候她是无神论，不相信牛鬼蛇神；到了前世反倒谷梁君昱不相信死神的存在了。
……或许是不相信她是死神？
“嗯，我知道，你没骗我。”谷梁君昱道，手摸上自己身后的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你是鬼差，你能——引渡她吗？”
汤杏愣了下，问道：“谁？”刚说完马上想到了，又说，“哦哦，你说蓝姬小姐吗？”
谷梁君昱：“嗯。”
蓝姬的声音突然从空气中冒出来：“我才不要！”
谷梁君昱低喝道：“你闭嘴！”
蓝姬委屈控诉，扩大着嗓门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跟这个来历不明的鬼走！”
汤杏：“……”
鬼？少一个字会让人误解的好吗！
谷梁君昱：“你不走，就打算一辈子躲在我的剑里了？”
“一辈子在一起有什么不好！”蓝姬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再说了，就算是她也未必能带我走啊，我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这能走还能拖到现在吗！”
谷梁君昱默了。
汤杏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这口气，难道蓝姬小姐姐喜欢谷梁君昱？
汤杏目光看向那把剑。
纤细而长，刀鞘的雕花暗纹也十分精致细腻，暗色的雕刻看着很低调。汤杏是觉得这把杖剑从头到尾都很好看没错，但是总觉得道士的用杖剑做武器似乎有些非比寻常。剑可是道士最大的战斗武器，若是没了，能力会大大的减弱。
说到底，道士未飞升之前都还只是普通的人类，人类想要和非人类生物战斗，不借助武器来施展道法那是难度相当高的。
这把剑在从幻境逃离出来后，就已经被净化过，但想要恢复原来的灵性，还需要回到钟山丢到烛阴派的锻造班去重新炼化一番。
但经过这几日她从薛柠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其实这杖剑似乎并不是谷梁君昱的
佩剑，佩剑他压根出山的时候就没带上。
据说，走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就拿着把杖剑，青云道袍一甩，扬着下巴道：“不过就是一只祟，配不上雪杏出鞘。”
汤杏：“………………”
先不说这牛逼哄哄的气势了，这个雪杏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和她撞名了？！
据说，雪杏是把十分难得的神器，当年他们一群同龄师兄弟出阁考试的时候，雪杏通灵，自行找了谷梁君昱做主人。
……
据说嫉妒死了一片同期师兄弟。
还有啊少年，你看让你装逼不带大宝剑，这回被雷劈了吧……被祟虐惨了吧？
似乎想岔路了。
这把杖剑的故事，汤杏不知道，但是以她脑补的本事，也猜到了个大概。
估计这杖剑和蓝姬息息相关，但是为什么谷梁君昱需要噬魂，这就很奇怪了。
汤杏发呆思考着，那边那两个人，哦不，该是一人一鬼，似乎气氛不太好。
谷梁君昱似有些语重心长：“蓝姬，你在人间逗留够久了。她若真是阴间鬼差，自会有办法带你回去。”
蓝姬道：“哈？她？你看这只来历不明的鬼哪里像是有本事带我这种情况的鬼下阴间的啊？”
汤杏清清嗓：“呃，那个，蓝姬小姐姐，我虽然看上去确实比较没本事。不过，鬼使和鬼……差别还是很大的。”
好歹一个是鬼一个是神好嘛！
不要随便漏字啊！
谷梁君昱：“蓝姬，理性一点。”
蓝姬道：“反正我不要，我也不想去转世投胎，你看我在人间多好啊，我都不会因为灵魂在人间逗留时间过长而有任何的不适，就和人类没区别啊！那我为什么要忘记这一辈子的记忆去转世投胎？”
谷梁君昱似乎有点生气，汤杏却听出了这话中的端倪。
没错，如果是灵魂的状态，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能状态如此之好的存于现世，就连汤杏通过挂件的凭依都需要谷梁君昱偶尔渡阳气才行。
这样一来，蓝姬确实很蹊跷啊。
难道……谷梁君昱给她……也给她……
汤杏脸色一黑
，有些幽怨地盯着谷梁君昱。
谷梁君昱忽然感觉浑身一冷，看到汤杏那怨念的眼神，一时不明所以：“杏、杏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汤杏欲要开口，但看到蓝姬还在，指了指道：“你、先把蓝姬交给薛柠保管一下，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汤杏郁闷，不爽。对，她就是犯小心眼了。
谷梁君昱竟然莫名地听话，对着外头的薛柠大喊一声：“薛柠，你进来！”
“师兄？叫我何事啊？”薛柠撩开帷裳疑惑道。
谷梁君昱把蓝姬丢过去：“接着，帮我看一下。”
蓝姬抗议道：“喂！你干嘛那么听那个来历不明的鬼的话啊！”
薛柠接应不暇，差点儿把剑掉地上，幽怨地把剑带出去继续驾车。
谷梁君昱道：“人家不是鬼，是鬼差，别漏字。”
汤杏心里莫名爽了点。
谷梁君昱道：“说吧，就你我二人了。”
汤杏道：“你、你是怎么让蓝姬保持良好不被污染的灵魂状态在人间那么久的？”
谷梁君昱：“……”
有时候，谷梁君昱的沉默真是令汤杏坐立不安。
明明初见的时候，他并不是个沉默的人。
说到底，他无论横跨多少年，他的心事重这点，一直都是存在的。
汤杏纠结地继续说：“你、你该不是经常……”
谷梁君昱眉头一锁，迷茫道：“经常什么？”
汤杏见他有些紧张的模样，心里难受起来：“……你、你不会真的一直在给她……”
汤杏实在说不出口，二手比作小嘴，碰了碰。
谷梁君昱：“……”
谷梁君昱：“……哎，不愧是死神，这都已经能猜想到了。”
汤杏面色褪去，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捏着，又胀又疼，一时间情绪有些失控：“你、你这个混蛋！你竟然吻别的女孩子！说好的为了我都不想接女演员的吻戏床戏呢！谷梁君昱你这个家伙你说话不算话！你连女神姐姐都不吻，却吻蓝姬小姐姐！谷梁君昱我讨厌你！讨、厌、你！！！”
……
……
……
马车里似乎有
一只乌鸦飞过。
谷梁君昱有些懵逼，根本没听懂她话里百分之九十的内容。
但‘吻蓝姬’这三个字他懂。
谷梁君昱失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吻她啊？”
汤杏发泄完毕，也冷静下来了些，同时又有些懊悔自己的失态。
但听到他说自己误会了，忽然有种拨开云雾的明朗欣喜感：“哎？你没吻她？那你为什么——”
“看来我们都不在说同一件事，可以说你刚刚说得我都没听明白多少，不过大致该是，你认为我用亲吻来维持她的灵魂无污染状态？是这样没错？”
“……呃，嗯。”
“哪个脑残跟你说的这种办法？”
汤杏盯着他：“……”
未来的你。
谷梁君昱自然没理解她眼神的深层含义，道：“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愿意告诉你，我吃魂是为了通过我自身的力量来维持蓝姬的灵魂状态。蓝姬凭依在了我的剑里，需要依靠我的法力传输维持。”
汤杏：“……哦，原来是这样……”
好丢人……
谷梁君昱郑重道：“况且，亲吻这等亲密的事，怎可以随意对别人做。吻了，便是要负责一生的。”
汤杏尴尬地笑道：“咳咳，是啊是啊，抱歉抱歉，我想歪了。”
妈耶，那么正人君子的吗？
谷梁君昱起身，悠然地走到她面前，一点儿没受到颠簸的马车影响，在她身旁坐下。
汤杏有些尴尬，默默地挪了挪屁股，谷梁君昱顺势跟过来。
两个人比赛挪屁股比了半天，最后汤杏挪不动了，已经缩到了角落。
啊……为什么她要自己给自己挖坑，把自己逼到角落。
谷梁君昱探出手来，捧在她的一边脸颊，声音轻轻地像是在说悄悄话：“那么在意我亲吻蓝姬，莫不是——杏儿姑娘对我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