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是谁啊?
几日下来, 归晚一直没等到处月雄回府,甚或也没见到卫阿福的人影。她心里惦记着鸣翠,便主动前去婆母刘氏那里走动。
入门,自是行了大礼, “儿媳宁安给母亲请安。”
刘氏这人, 掌府中之事,看似风光无比, 却也知道看继子眼色过日子, 她早已着人打探过了, 李承瑾应下这门婚事是无奈之举, 大婚之日也见过继子对这小郡主浑不在意, 故而先前她对待宁安郡主也是爱答不理。
然而这次郡主昏迷生病,却又见李承瑾三天三夜陪伴左右, 如此她反而拿捏不出继子的真实心意。
此时打眼瞧着厅中柔顺温婉的小姑娘, 吩咐了人, “给郡主拿个凳子来。”待她落座又道, “你才身子好,不用日日过来问安了。”
归晚能觉察出这婆母对自己的态度比先前好了些, 心里舒了口气, 只愈发恭谨道,“多谢母亲体恤,使君繁忙,妾不能分忧,日常给母亲问安却是几步路的事, 哪里会累着。”
“只希望没扰了母亲清净才是。”
刘氏端着盖碗茶,面上虽端着笑,心里却并不喜欢的。这南梁世家出身的千金,说话行事端庄有礼,又体贴人意,委实让她挑不出错处来,然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不上这样的媳妇。
这人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她心里早有了儿媳妇人选,却凭空继子被赐婚,她的计划落空。
她自是无法怪远在建安的朝廷,不过眼跟前的这个女孩子却是看得见的,于此在不知不觉中,刘氏已经把这份落空怪责到归晚身上。
客套之后,这话渐渐就变了味道,“不愧是南梁来的郡主,这表面功夫做得最是足。日后呢,郡主在这晋王府就不必太过讲究。二郎自幼沙场征战,也不喜这些繁文缛节。”
归晚猜测这刘氏口中的二郎想来是处月雄,她告诫自己要先忍,此时微微低头,“母亲说的是。”
“来人,给郡主也端一碗奶茶尝尝。”
这刘氏出身匈奴旧部,草原上的人是吃牛马奶的,但是归晚是喝不来这等马奶。那刘氏也并非有经常喝马奶的习惯,因早已入住中原百年,连姓氏都汉化,这习惯也多是和中原无异,若是前唐那会儿,他们只怕都不想承认祖上的外族血脉。
但这几日刘氏却重新喝起了奶,大约是想给新妇打个样儿,至于为何要让新妇喝奶,无非是想借此让新妇进门“入乡随俗”。
“早些年,先王去草原牧马时,每日必饮奶三碗,故而王爷向来体格健壮,马上杀敌威风飒飒,连二郎的身板都自叹不及他父王。”
刘氏说起先王时眼里有崇拜的光,归晚暗自猜测刘氏应该是爱那老晋王吧,就是不知为何她居然未曾生养子女。
她自是喝不惯马奶,刚要委婉推拒,却听刘氏话头一转,“你啊,该多喝些奶,壮实壮实身子,且不可任性。”
归晚到嘴边的拒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然而,这马奶,说实话,她真闻不了那味道。
王妃刘氏身边有一个丁嬷嬷,最是个有手段的,此时将那碗马奶端到她跟前道:“少夫人,这要是在草原,入门喝了主家敬的奶,才可吉祥顺意,消灾免病。”
刘氏面上带着笑,“好孩子,喝吧。”
归晚瞅着那碗浓稠的马奶,上面还漂着点油花子,心里就有些反胃,然她知道此时不能拒绝,这是婆母在给自己的下马威。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万里第一步,这槛儿必须得过。
她接过来那碗浓稠的马奶,皱着眉头,仿佛不会水的人面对着一片汪洋,跳下之前内心在挣扎。
乔嬷嬷远远瞧着,心里为自家姑娘捏了一把汗,她虽前几年未侍奉在表姑娘身边,然也知道姑娘向来体弱,忌口的也多,此时看她的表现,知道是这马奶对娇弱的姑娘来说,难以下咽。
她真恨不得自己替郡主喝下。
然她又不敢出面阻止,因为她知道自己越为郡主说话,那老王妃只怕越想磋磨她。
归晚小心地戳了一口,这味道实在腥膻,她实不想喝第二口。
那丁嬷嬷盯着那碗,见不过少了一口,又冷脸阴阳道:“郡主,这奶可是新鲜着呢,昨个王妃特意嘱咐人,今早才从南苑现挤了运过来,您可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意啊。”
归晚很是怀疑这奶有没有回锅煮出来。
然,这么多人瞧着自己,大约就想看自己的洋相吧。若自己不喝下去,就是辜负长辈的心意,矫情。
她心下一横,屏住了呼吸,扬起脖子,咕咚一下。
“喔——”
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硬生生给咽了下去。之后捏了帕子,揩了揩唇角,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
“如何?”刘氏抬脸问她,好似真希望她尝出什么好一般。
“回母亲,宁安第一回喝,委实有些喝不惯。”
王妃耷拉下脸,不悦,“喝习惯了就好,以后每日来这儿喝一碗,保管长得敦实。”
归晚委实不觉得这敦实是形容女子的好词,此时姑且听着不语。好在案前有茶,她又喝了口茶漱了嘴,味道稍稍减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姑娘爽快的笑,归晚不由地微微吃惊,先前未曾听闻府上有嫡出的姑娘。老晋王只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皆已出嫁。大婚那日,她隐约听说处月雄的嫡长姐因为嫁得太远,并未前来贺喜。
这人是谁?这般没拘没束的笑,就是相府骄纵的三表姐亦不敢这般。
随着笑声入耳,那少女清脆的大嗓门传来,“姑母!凌儿来了!”
一道少女的身影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厅中,“表兄今日回来了吗?”
那道身影仿佛来串个门一般的来去自如,让小归晚心里一怔。那种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曾经在相府,三表姐性子乖张,恣意娇惯了些,常常也如这般毛躁性子,来去自如,虽然得长辈嗔怪她没大没小失了规矩,然而小小年纪的归晚却从那些嗔怪中听出了宠溺。
她羡慕得很,却从不会嫉妒,因为拎得清自己的地位,看得明白现实。并不是哪个人都可以像三表姐那样,卖得了乖巧,闯祸没规矩还能得到一句溺爱。
譬如眼下这个十六七岁的丰满少女,圆脸盘子,五官微平,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三四岁,可惜白瞎了几年的见识,却俨然没摆正自己的身份位置,听话里话外,她是婆母刘氏的娘家侄女。
房间里一时都很安静,老王妃刘氏见她闯进来,眉心也不由地蹙了起来,看上去对侄女冒失的出现,也有些不喜。
那自称凌儿的少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却在瞧见在场还有不熟悉的人,忽然目光顿住了。
王妃姑母身边坐着一个年岁尚幼的小姑娘,眉目如画,温婉秀丽,看衣着却是华丽不凡。
刘凌儿不自觉地就扬起了下巴,原本装得一派天真烂漫的眼神,瞬时被另一种情绪绑架。
这种眼神里分明有敌视,有羡慕嫉妒,有不肯认输。是的,她嫉恨眼前这个小女孩居然是他表兄新娶的小夫人,她不开心,越发觉得小郡主完全配不上表兄。
“你是谁啊?”
她上下目光打量着,故意装作不识。归晚却看着她淡淡一笑,端得大气,“这位就是表妹吗?”
刘凌儿刚要去反驳,却听得刘氏呵斥,“凌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来见过你的表嫂,宁安郡主?!”
刘凌儿并不照着做,却也不能不答应,只敷衍地俯首一下,随即笑嘻嘻地投到刘氏的怀里,“姑母,表兄什么时候回来嘛?”
“你这丫头倒是个耳报神。”刘氏戳了她一下,宠溺地说。
“哪里是耳报神,还不是姑母疼惜凌儿。”
看到这里,归晚已经明白了,刘氏宠爱自己的侄女甚至是偏袒,显然那刘氏把处月雄的消息特意知会了刘凌儿,唯独掠过自己这个儿媳妇。于此她起身,行了个礼,“既然是表姑娘前来,母亲许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宁安先告退了。”
那刘氏这才回过神来,许是意识到什么,不想太过冷落了小郡主,毕竟那是她名头上的儿媳。
“你也不用回去了,且在这儿等等吧,今日二郎回府用午膳,你也一起吧。估摸着这个时辰他也快到了。”
归晚虽不想在这儿看着二人做戏,然则刘氏开了口,她不好拒绝,且心里的确有事要求那处月雄,故而此时躬身应是,从善如流地落了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听见外面由远及近地传:节度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