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裴折知道金陵九是强势的,但他的这份强势却鲜少对着自己。
按在头顶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温热,贴在头皮上,即使知道对面形势严峻,有敌人虎视眈眈,但裴折心里总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金陵九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话音刚落,那几人便拿着武器扑过来。
金陵九揽着裴折的腰,带着他转了一圈,躲开袭来的攻击,同时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抽出一把细长的软剑。
裴折想抬起头,刚一动作,就被金陵九发现了:“别乱动。”
剑刃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锐刮擦声,裴折偏了偏头,埋在金陵九胸前。
敌人不多,五六个,都戴着面具,招式路数与之前的蒙面人差别很大,不知是谁派来的。
城墙之上没有其他人,就连跟着他们的云无恙都不见了踪迹。
金陵九以一敌众并不落下风,但要腾出一只手来,护着受伤的裴折,就有些吃力了。
几番动作之间,有几招过于刁钻,金陵九被逼得退后了几步,带着裴折抵在城墙上。
城墙之下,傅倾流和风听雨还在交涉,暂时没有人先动手。
裴折环视四周,目光严峻:“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人道:“有人买金陵九的性命,识相的,赶紧离开,我们饶你一命。”
裴折侧过身,挡在金陵九面前:“要伤他,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裴折鲜少说这样的话,过于直白露骨,他骨子里刻着读书人的骄矜守礼,即使跳脱放荡,也不屑于用这样的话来表达心意。
他该是春风得意,连倾慕都带着独特的骄傲,一经给出,便要得到相同的情感回报。
金陵九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静静地看着他:“裴折……”
许是伤口太疼,裴折表情不太自然:“你放心,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金陵九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吻了吻裴折的眼皮:“好。”
他答应得这么快,以至于裴折还有些发怔,在他吻上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上眼。
金陵九体寒,手常常是凉的,但他的嘴唇却是热的,带着近乎灼烫的温度,烫得裴折眼皮颤抖。
那点温热在他眼皮上轻碾,裴折心里一慌,攥紧了金陵九的衣袖。
“金陵九……”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金陵九将裴折压在怀里,顺着他的眼皮往下,留下一串烧烫的痕迹。
到腮边的时候,他微微张开口,在裴折脸侧咬了一口:“不乖。”
和之前的轻吻相比,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在裴折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牙印。
裴折鼻尖一酸,强忍着才能掉下眼泪:“金陵九,你不能留我一个人,不能……”
他声音微哑,带着压抑的低沉,听起来十分伤心一般。
金陵九却是笑了,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哭什么,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剑锋碰撞,在最后关头,金陵九突然收了力,将横在胸前的软剑撤开。
他眉心酝酿着沉黑的风暴,冷冷地注视着执剑攻过来的人,寸步未移。
剑锋闪着寒光,带来一股冷冽的气息,金陵九轻蔑地掀起眼皮,他太冷静了,仿佛要被刺一剑的并不是自己。
“师兄!”
“九爷!”
穆娇与左屏快速朝着这边赶来,但仍然不及那剑刺过来的速度。
金陵九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喝道:“别过来。”
他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裴折,很轻地笑了一下。
当那把剑即将刺过来的时候,裴折突然动了,他扑到了金陵九怀里,死死地抱着金陵九的腰。
金陵九目眦尽裂,来不及带着他躲开,那柄剑就刺在裴折后心,剑入三分。
“九哥哥,对不起……”
金陵九接住裴折的身体,顾不得那些逃走的刺客:“裴折!”
裴折脸色煞白,血从伤口中渗出,将他刚换上的衣服染透。
他抬起手,抚在金陵九的眉心上,眼底情绪复杂,痛苦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丝了然与欣喜:“对不起,我是故意的……”
金陵九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撕扯嚼碎,拆吞入腹,融到自己骨血之中。
仿佛这样才能确定,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不是虚无缥缈,不是一碰就碎。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裴折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从来都瞒不住彼此。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血气,金陵九抿紧了唇,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傅倾流的逼迫吗?
朝廷终究容不下天下第一楼,派人来杀他,事到临头,裴折不忍他受伤,才生生挨了这一剑?
金陵九原本是这样想的,但裴折刚才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裴折身上有秘密,金陵九一直知道,他们之间不仅仅有对于彼此的倾慕之情,还有棋逢对手的试探过招,如今这种局面,他只能确定一件事:裴折是故意的,并且谋划已久。
穆娇与左屏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没有忽略刚才裴折为金陵九挡了一剑的事。
“究竟是什么人?”穆娇一掌拍在城墙上,“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左屏拿出随身的各种伤药:“九爷,给他用哪种?”
裴折往金陵九怀里缩了缩:“都不要!”
他皱着眉头,失了血色的唇染上一点紫黑,看起来怪异又恐怖。
金陵九从众多瓷瓶中挑出一个:“解毒的,剑上有毒。”
裴折还想拒绝,金陵九冷冷地盯着他,漆黑的眼底酝酿着风暴,他浑身一抖,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乖乖吞下了解毒丸。
云无恙急匆匆地冲过来:“公子,你怎么样了?!”
金陵九脸色难看,他不敢上前,缩着脖子看了看裴折的伤口:“毒性很强,得找柳先生来看了。”
穆娇忙道:“柳先生是谁?”
裴折因为受伤太重,已经晕了过去。
金陵九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整个抱在怀里,瞥了云无恙一眼:“备好马车了吧,走。”
云无恙张着嘴巴,呆愣了两秒,指指城下:“……在城下。”
金陵九冷着脸,打横抱着裴折,快速带他往马车方向去。
穆娇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有些迷茫:“他们要去哪里?”
左屏平静道:“去找柳先生吧。”
“柳先生是谁?”穆娇回忆了一下云无恙说的话,“能帮裴探花解毒?”
左屏将瓷瓶收起:“不知道。”
穆娇想不明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师兄不带裴探花回天下第一楼,明明楼里有专门解毒的医师,再拖下去,万一裴折毒发了怎么办?”
左屏语气笃定:“不会毒发的。”
穆娇迟疑:“你怎么知道?那解毒丸能解他中的毒?”
左屏摇摇头:“不知道。”
穆娇:“……那你怎么知道不会毒发?”
“因为九爷不会让他死。”左屏没有多说,望着走远的金陵九,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吧。”
穆娇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突然问道:“左屏,你和师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不是蠢钝的人,又熟悉金陵九和左屏的个性,自然能够看出他们的不对劲。
左屏停下步伐,回过身,定定地看着她:“九爷不会伤害你的。”
穆娇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句话看似与她的问题毫不相干,但却是用另一种方式做了回答,左屏是在告诉她,是有隐瞒,且隐瞒之事或许与她相关。
但他们并不会伤害她。
穆娇心里一紧:“是和我——”
“穆娇!”左屏打断她的话,没让她说出那个称呼,“你只需要知道,九爷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穆娇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心里隐隐有些慌乱,左屏的反应令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些细枝末节浮上心头。
原来一切早就有预示,只是一直以来,都被她刻意忽略了。
金陵九抱着裴折来到马车,旁边君疏辞和君白璧神色惊诧:“裴折怎么了?”
云无恙抢先开口:“有刺客袭击,公子受了伤,我与九公子带公子去疗伤,此事耽搁不得,还请君大人代为转达太傅大人。”
裴折的脸埋在金陵九胸口,君家兄弟只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并未想到他还中了毒,君白璧问道:“用不用我陪你们一起去?”
不等君疏辞阻拦,金陵九先拒绝了:“我与云无恙就够了。”
他说完就带着裴折上了马车,再未多言。
云无恙和君疏辞二人告了辞,驾着马车离去。
左屏与穆娇很快追上来,金陵九让云无恙进了马车:“他的毒解了之后,对身体还会有损害吗?”
解毒丸已经喂下去了,但裴折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可见他所中之毒并非解毒丸能够解除的。金陵九没办法不怀疑,这种毒对身体的损害程度,若是能够及时解除,会否留下后遗症。
云无恙视线游移:“我不知道,要等见了柳先生才能——”
“够了。”金陵九掀起眼皮,眼底的冷色几乎要凝成冰刃,“你以为我会看不出这一切是谁安排的吗?”
云无恙眉心狠狠一跳。
“这笔账,我自会和他算,现在将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包括那个柳先生。”金陵九敛了眸底的狠意,嗓音发哑,“我很好奇,那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让他不惜将自己伤得这般重,也要逼我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