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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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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折解释道:“这么晚了,再收拾客房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喝醉了,就别折腾了。”

    这解释听起来怪怪的,逻辑上有问题,和裴折推理案件时的缜密大相径庭,林惊空这等脑子不那么好使的人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林惊空脑海中浮现出这些词,他慢慢沉默下来,拿起杯子,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跟喝酒似的仰头喝干,方才开了口:“裴大人,你是怎么个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作为淮州城的统领,林惊空必须时刻关注城中的流言动向,近来关于裴折与金陵九的断袖传言,他亦有所耳闻,但他并不相信。

    且不说这传言最初的由来,他也有掺一手,就照事实看来,眼前的两位也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一个是朝中肱股之臣,一个是江湖最大势力的首领,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如今朝廷与天下第一楼的关系还算缓和,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撕破脸了,毕竟帝王不可能让其他势力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待到那时,他们又将如何自处?

    亲密无间就别想了,依林惊空之见,朋友可能都没得做。

    谁会和敌人做朋友?谁敢和敌人做朋友?

    那是要掉脑袋的。

    金陵九静静地站在裴折身边,看着他手上的折扇,没说一句话。

    如果没醉,这种情况下,九公子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林惊空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裴折和金陵九,见状稍稍安下心,犹豫半晌,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裴大人,你们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在一起,甚至不可能成为朋友。

    屋内点了油灯,昏黄的光给裴折镀上一层融融的金色,他像从林中来,风姿飒飒,微垂的眼睫挑动灯光,从林惊空的角度看来,他好像笑了一下。

    很轻很淡,却疏狂不屑,满是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中的轻蔑。

    转瞬即逝,恍似惊梦。

    温润如玉的探花郎怎会如此,林惊空想,自己大抵是看错了。

    裴折与金陵九都站着,裴折侧了侧身,恰好挡在金陵九前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他平静地看着林惊空,轻声道:“林统领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如果林统领说的是城中的传言,那你应该知晓,这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若不是林统领你拖延多日未破知府大人的案子,若不是你的人至今未找到太子殿下,若不是你对两桩命案与城中势力毫无头绪,我又何须出此下策!”

    他语气轻慢,像是在说“今晚的菜很好吃”,话里的内容却是咄咄逼人的,全然未留一份情面。

    林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质问自己,愣了两秒后站起身:“裴大人,我——”

    “林统领不是蠢钝之人,那日我拿出御赐信物时,就没想继续藏下去,你也该想到,我走出这一步后,已经不会再受你任何桎梏。”裴折负手而立,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此行我代圣上寻访,自有要务在身,圣上亲口御言,所有官员皆需配合,就是闹到京城,也都是你的责任,包括殿下失踪一事。”

    男人一贯温润的笑意早就不见了,如今锋芒初露,才叫人恍然惊觉,他并非是文弱可欺的,也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指指点点的。

    林惊空第一次见这样的裴折。

    他对裴折并不了解,虽然裴折脸上并没有动怒的痕迹,但林惊空就是觉得,裴折在生气,并且是十分生气。

    直到裴折带着金陵九离开,他都没憋出一句话来。

    林惊空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没好气地低骂出声:“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循着回廊往另一个院子走,月光散落了一地,溅起些在阑干墙壁上,泛着霜白的冷意。

    今夜有风,微凉,惊动了假山枯枝,吹得庭下光影绰绰,乱晃个不停。

    行走间衣袖擦着风而过,裴折捏着折扇的手用力,指腹上传来一阵痛感,方才回过神,放松了些许。

    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进入胸膛,将那处涌动的灼燎尽数冰冻,而后眼前的景物又重新进入眼中,失了控的探花郎也恢复往日里的正常。

    他说:“九公子,我送你回客栈。”

    说是送回客栈,其实是没送到的。

    半路遇见来找人的左屏,裴折将喝醉的金陵九交给他,然后掉头就走了。

    说是我送你,其实也不算送。

    金陵九不满意“九公子”这个称呼,出了统领府的大门后,就没和裴折说一句话,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裴折跟在他身后,隔着差不多一米的距离。

    从送金陵九回客栈,到裴折自己回到统领府,来回耽误的时间并不多。

    回来路上遇到了更夫,对方像是没休息好,满脸疲倦,差点和神思恍惚的裴折撞上,两人互相点头示意后错开,没走几步,裴折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更声,响亮悠长。

    到亥时了。

    一路上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去了,裴折进了统领府大门后才堪堪回神,抹了把脸,兀自笑开了,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折腾这么一趟,一句话都没说,啧,怎么着最后也该和小九儿说句话,祝他好眠的。”

    回房时路过大堂,饭菜已经收拾了,里头点着一盏夜灯,照得堂前微亮。

    裴折想起今晚对林惊空说的话,有些头疼,太冲动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怕是要将林统领得罪惨了。

    思及此,他又暗自庆幸,多亏得罪的是林惊空,不太要紧。

    他这心里话要是被林统领知道,估计得怀疑人生。

    回了屋子,洗漱收拾完,躺上床,裴折毫无睡意,睁着眼看床榻顶上的花纹。

    林统领府上的床榻比同福客栈里的要好得多,做工精细,床框上的纹路圆润流畅,摸上去十分光滑,裴折闲着无聊的时候会摸两把。

    反正没有困意,将其他东西都抛之脑后,裴折开始思索今晚从金陵九口中套出来的话。

    金陵九破了好几桩悬案,靠的不仅仅是脑子,还有天下第一楼的情报网,作为江湖中最大的势力,天下第一楼在情报搜集和任务执行方面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说是知府大人是府上的人杀的,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会是谁呢?”

    知府大人死的时候,府中上下都被下了蒙汗药,当晚他和林惊空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除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钟离昧,所有人都还在蒙汗药造成的睡梦之中。

    蒙汗药是市面常见的种类,不具有特殊性,根据这条线索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下药将府上所有人迷晕,然后对知府大人下手,掐死他,砍掉他的脚,再藏到淮水边的桥墩下,所有事情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显然是计划了很长时间。

    一个人很难做到这么多,凶手应该还有帮凶。

    除了被遣散的妾室们,知府府上所有人都在,调查起来应该不算太困难。

    裴折暗自在心里计划着,准备明天一早就找林惊空借两队人,一队去知府府上进行调查,一队去找小妾们了解情况。

    既然已经确定了凶手是知府大人府上的人,那么也是时候找钟离昧聊聊了,钟离昧和知府大人关系密切,经常出入知府大人的府邸,以他的洞悉力,应该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关于钟离昧,裴折之前特意去调查过,他绝对不可能是杀害知府大人的凶手。

    钟离昧在淮州城大小算个名人,一直跟在知府大人身边当差,不少百姓都眼熟他,他不在衙门挂职,没人知道他整天在做什么,只当他是跟在知府大人身边溜须拍马的小人。

    裴折也是找林惊空了解过才知道,钟离昧真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说是小人都抬举他了,他是知府大人的“走狗”,鱼肉百姓的帮凶,整天为知府大人出谋划策,帮忙搜刮民脂民膏,知府大人能在这个位子上安稳的待这么久,贪污这么多,都离不开他的帮助。

    除此之外,钟离昧还是个纵情声色的人,淮州城的众多青楼,就没有他没去过的,他瞧不上添香楼那种下等妓院,从来不去,去的都是服务好的地方,当然花的钱也多,要不是跟着知府大人那样的贪官赚得多,他哪里去得起。

    唯利是图,利欲熏心,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自断财路,杀害知府大人?再者,从钟离昧以往为知府大人出的主意来看,他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就算真的想杀了知府大人,也不会被他和林惊空堵在知府府邸门口,当场抓个现行。

    当然这并不是裴折会关注钟离昧的根本原因。

    在知府府邸初见时,最先引起裴折注意的,其实是钟离昧身上的梅花冷香,太子殿下失踪,他在太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和钟离昧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暂且不管钟离昧为什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知府大人的府邸,是受何人算计出现,单就他可能与太子失踪一事有关系,裴折就不会忽略他。

    只是裴折没有想到,他会在上元夜宴上见到金陵九,在闻到金陵九身上相同的梅花冷香时,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想到金陵九,裴折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晚天赐良机,他怎么就忘记问问太子殿下失踪的相关事宜,还有金陵九来淮州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想也知道,这种机会肯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金陵九会不会记得喝醉后发生的事。

    怀着悔意与期待,裴折慢慢沉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的时候,又听见打更声,裴折迷迷糊糊地想,今晚时间过得这么快吗,他回统领府的路上听到打更声,现在竟然又听到了。

    第二天一早,裴折还未睁开眼,就听到云无恙在外头嚷嚷,不是在房门口,隔着挺远的距离,听不太真切,裴折估摸着云无恙应该是站在他这处小院入口。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烧了一夜的油灯已经干涸,烛苗自发熄灭了,裴折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起来,昨晚想事情想得出神,忘记吹灭灯了。

    他简单收拾了下,打开门就看见不远处的云无恙,果不其然,和他猜的一样,是在小院入口。

    云无恙听见动静,抛下说话的人跑过来:“公子,你醒了?”

    裴折睡得不太好,昨晚睡着之后又连续做了几个梦,现在有些头疼:“嗯,在和谁说话?”

    “是钟离先生,他来找公子,林惊空刚带他过来。”云无恙道。

    裴折掀起眼皮:“林惊空也在?”

    他正好要找林惊空说调查知府府上人员的事情,林惊空要是在,直接拨人来统领府,免得他还要再跑一趟衙门。

    云无恙摇摇头:“不在了,刚才有官兵过来,说衙门那边有人闹事,他已经过去了。”

    “闹事?怎么回事?”裴折拧眉。

    衙门的人来找林惊空的时候说过缘由,云无恙回忆道:“好像是更夫昨晚打错更了,导致一家酒庄弄错时间,提前开了花费好几年时间酿的酒,据说那批酒是按照特殊法子酿的,提前半刻钟开封都会影响口感,酒庄损失惨重,现在正在衙门闹事,要让更夫赔偿他们这批酒的损失。”

    他将事情简单叙述完,又感慨出声:“其实那更夫也挺惨的,淮州城总共有两个更夫,一人一天轮着打更,但另一个更夫自从上元夜打完更后就病了,好像是受了惊吓,到现在也没好,这个更夫已经连续上了好几天工。前天他娘子不慎摔伤了腿,家中琐事繁多,他白日里忙前忙后,一直没时间休息,所以晚上才精神不济,打错了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巧合都有可能发生,裴折兴致缺缺,正准备回屋好好洗漱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浑身一滞,神色焦急:“你刚才说,另一个更夫是什么时候病的?”

    云无恙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讷讷道:“上元夜,就是知府大人死的那天晚上,那天他打完更以后,就病倒了。”

    “上元夜,上元夜,当时是什么时辰来着……三更后,丑时!”裴折猛地一拍手,激动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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